“无殇,你一直都知道的吧?”
伶舟无殇明知故问地看著他:“什麽?”
“墨央。”
伶舟无殇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知道,我对这王位还不死心呢!”
伶舟无离苍凉一笑:“你要的话,给你罢……只怕,明天在京城里就别想找到你了。”
“五哥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实说吧,人也就守在月宸殿外,嬴墨央跟凤臻在里头说些什麽,我真的不知道。倒是你干的事……”伶舟无殇尴尬地笑了笑,“声音太大。”
伶舟无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於无力地合起眼:“我是不是已经让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伶舟无殇认真地抬起头来看著他,很久很久才转过身去,脚步声响起,伴著如同吟诵的语句:“你们的相遇,本来就无法挽回。”
雨肆意地下著,带著透骨的寒。
看著嬴墨央死拉著皮袍缩在马车里不肯出来,凤臻无奈地一笑,脱下自己的外袍,用力地裹在他身上:“这里怎麽说都比京城温暖吧?还没下雪呢!来,下来。”
嬴墨央白了他一眼:“下雪哪有下雨的冷,融雪才会冷的啊。你去见你的皇後娘娘好了,我在这等你。”
凤臻叹口气:“你不是要屋子园子,贴心下人吗?找我要不如找她要。”
嬴墨央懒得再跟他说,拉紧衣服缩在角落里,闭著眼嚷:“不管。”
凤臻没辙地看著他像个孩子般耍赖,柔声道:“乖,下来。里面比这里温暖,而且还有归彩国特有的美食。”
嬴墨央见他不肯放弃,终於受不了地叫:“凤臻!你白痴是不是?我跟你进去的话,还没站稳归彩国的人就该把我五马分尸了。”
“为什麽?”凤臻愣愣地看著他。
“三年前,你救我回去的时候都看不到的吗?”
凤臻这才猛地一叫:“对啊!怎麽我没想到!”
“你快进去,早点出来就好。”嬴墨央扬扬手赶他,又自顾自闭眼打起盹来。
凤臻凝视了他一阵,终於收起眼中的温柔,转身走了。
车帘落下,嬴墨央的脸色就变了。
微微弯下腰,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越是压抑越是咳得急促。蜷缩在角落,死死地抓著衣服,脚上的疼痛还是无法忽视,一直蔓延到心口,痛得人无法呼吸。
颤抖著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手一抖,药丸便散落在座位上。嬴墨央微微喘息著,怔怔地张著眼,好一会,才伸手拣起塞进了口中。
疼痛只是一点点地减轻,完全消失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他却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将散落的药丸一一拣起放回。
如果让凤臻知道,一定会怪责是赶路太急了,毕竟,半月不到就从京城赶到归彩国的都城,两个人几乎没在任何地方停留过。
出关时,才隐约听到了京城的寻人通告。
总算,逃出来了。只要不回去,便可以不相见了。
长途跋涉也许是一个原因,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糟糕到什麽地步。不是因为路上颠簸,而是在宫中半年,早就不是那些小小的药丸可以抵御的了。
当初以毒相抵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只是那时真的不甘心就那样死去。生自皇家,连一日都不属於自己,能甘心麽。
只是早知道会落得今日的田地,当初要死,便不该让凤臻给救了,早知道会落得今日的田地,说不定还是当初被灌下毒酒的时候便死了,还落得痛快。
“至少,还可以爱……对吗?”他喃喃低语。
轻轻掀起窗帘,往北看去,只是烟雨朦胧,什麽都看不清了。
第66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难得清晨停了雨,四周都还滴著水,嬴墨央刚走到中庭,却看到凤臻兴致勃勃地摆了书案,铺了纸张,丫鬟在一旁伺候著,提著笔不知在写些什麽。
打著哈欠走过去,探头一看,不仅皱了眉:“都写些什麽乱七八糟的!”
凤臻像是这时才发现他在似的,退了一步,似乎想伸手把纸收起,手凌空停著,才胡乱一笑:“今天起来兴起,让人摆了纸,又想不到写什麽好,听她念的句子,就写了下来了,对吧?”他笑著问一旁的丫鬟。
丫鬟连连点头。
嬴墨央狐疑地看著两人,好一会才笑著对那丫鬟道:“行了,下去吧,就会包庇你们主子。”
丫鬟应声退了,凤臻才问:“怎麽起得这麽早,不多睡会?别以为雨停了天就不冷了,穿这麽点衣服。”
一见他又要开始念,嬴墨央笑著摇头:“行了行了,够暖和的了。”扬了扬眉,“那位皇後娘娘,对你不薄啊。”
凤臻笑看著他:“我好象闻到了些味道了?”
“什麽?”
见嬴墨央一脸迷糊地看著他,好一会,凤臻才若有其事地皱眉道:“酸酸的……”
“找死!”
看他挥手要扔出些什麽的样子,凤臻连忙跳到一边,笑著求饶道:“没有,开玩笑,开玩笑!不说了,墨央,你来看,我的字,有进步吧?”
嬴墨央也不跟他计较,走近一步,端详了一会,道:“柔情不足,苍劲有余,字是漂亮,却不合诗的意境。”
凤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却道:“我说,一直就听你评我的字,就是没见你认真写过一帖。干脆今天就写一下吧?”
嬴墨央怔怔地看著递到手中的笔,没说话。
“写你常写的就可以了。”
“常……写……”苍然一笑,嬴墨央摇头,“算了,写了扫兴。”
凤臻看他的样子,装作不懂:“扫兴什麽,只是练字……难道,你只会评,不会写?”
嬴墨央叹口气:“师兄,你真是……”话没说下去,手中笔沾了墨,凌空顿了顿,终於提手,一气呵成。
相思织就叶成秋,皇锺绝处数风流。便因眼底长离恨,直道人间有白头。千金绣,珍珠裘,不及断肠新杯酒。信知旧年人已没,未肯遗恨未肯休。
写罢,笔一扔,他却把纸卷成一团,弃到一旁,笑了笑:“就这样吧,本以为不会再写了。现在写来,也没那个心情了。”
凤臻应和著,一边悄悄地将那纸又拣了起来,藏进怀里。
又听嬴墨央淡淡说来:“从前读到‘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时,总是觉得太痴。偶然想著,若有离恨,也不过为了厮守。白头……该是白头到老的白头。所以把词改了,只是现在……原来不是。”
凤臻压著衣服的手紧了紧,那张纸便在衣服里微微作响,他搭不上话。
──未肯遗恨未肯休。
见他不说话,嬴墨央抱歉地笑了笑:“就说了会扫兴。换一个吧?”
“是扫兴,看你怎麽补偿?”
嬴墨央无辜地瞪著他:“你还耍赖啊!明明是你要我写的。”
“不管,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扫我兴了当然得赔!”凤臻笑嘻嘻地回视著他。
嬴墨央扬扬眉:“行行行,不吃你的不住你的,我走好了。”
见他头一甩要走的样子,显然就是威胁,凤臻哭笑不得:“嬴墨央!跟个耍赖的人耍赖,你要脸不要啊!”
嬴墨央得意地看著他:“从小到大,你哪次赢得过我的?还耍赖!学这麽久都学不乖。说吧,有事要我做吧?”
凤臻笑著拿出一幅锦缎,上面曲曲折折地画著黑线,密密地布满了小小的标记。
“阵法图?”嬴墨央愣了愣,抬头看他。
凤臻拉著他在一旁树下坐,一边道:“是师父留下的那些书里发现的,怎麽看都看不懂,你比较擅长,所以问你。”
“怎麽了,又对阵法感兴趣了?以前让你跟我一起学还不愿意呢。”嬴墨央一边取笑著一边细细端详起那图。“这是……”
凤臻笑著道:“看来你是看懂了?这阵法图还附著典故,就是一千多年前以三千兵士破二十万大军的故事,我就是看著不信,才拿出来看的,就是看不懂。”
嬴墨央又看了一会,笑著道:“那得一千多年前才办得到,这图若放到现在,就不管用了。”
“是麽?那为什麽一千多年前就可以?”
嬴墨央笑著摇头,站起来取过笔墨,一边在图上勾画一边道:“现在若要用上,这里非得改,还有这里,三千不够,至少五千吧……”
凤臻听著他说,渐渐的,心神便不在图上了,只是静静地看著他,脸的轮廓,专注的眼神,似笑非笑,就如同多年前在花静山上的一般。
只是,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
“师兄?师兄?凤臻!”嬴墨央叫了几声,见他不应,一时恶作剧心起,拿笔在他脸上画了起来。
脸上一痒,被他一喝,凤臻顿时一惊,闪了开去。伸手摸摸脸上,一片墨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