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带你去看比山川还高的珊瑚。”
婉儿不及反应,只觉身后的尾生的尾巴猛地一甩,他们便向前游开去,再转头,婉儿只能看到尾生带笑的侧脸。瘦削的,硬朗的,好看的。
婉儿就这么被牵着,呆呆傻傻地向着更深的海底而去。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尾生为何非要留她十天,她只知道,尾生不会害她。
那就十天吧。
......还有一天。
婉儿挨着尾生,日落真的很美。可越美的的东西从来都留不住。
婉儿低下眼睛,她应该是开心的,她求到了鲛纱Cao,秦大哥很快就能醒过来,秦大哥说过会娶她。
“尾生。”
“嗯。”
“你......知道鲛人泪吗?”
尾生尾生转头看她。
“鲛人泪,是鲛人的眼泪吧。”“在我们岸上,传说鲛人泪能起死回生。你能不能给我一颗,我只要一颗,一颗就好。”
“你要鲛人泪作何用?”
“我......我爹病了......”婉儿不知为何,突然难过的不敢去看尾生的眼睛。
久久,婉儿终于听到尾生的声音——“好。”
“别哭了,我给你。”尾生的手抚在婉儿脸上,轻轻的擦拭着。婉儿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哭s-hi了一脸。可为什么会哭呢?大概是自己骗了尾生吧。
婉儿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尾生:“我只要一颗,一颗就够了。”
“好,一颗。”
“我救了阿爹就回来找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别哭了......”“婉儿,你会唱歌吗?”
“......会。”
“唱首歌给我听吧。”尾生松开婉儿,淡淡地望着平静的海面。
婉儿看着尾生的侧脸,亦如初见般好看。
初见那会她求他给她一株鲛纱Cao,再后来,她求他给她一颗鲛人泪。她就贪心这一回。
“呜喂~天是湖,云是舟~
云里游,天上走,画中人家笑声流呦~
嘿呦~水上更比水中美呀,笑声淌进花雨楼~
花雨楼,风如酒,梦里情话说不够~
呦喂呦~
梦里酒淌香,丝线染浓知春柳呦~
......”
婉儿不知疲倦的唱着歌,一首又一首,几乎把所有会的渔歌都唱了一遍,她就重头开始唱。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一直一直唱,总觉得只要她停下来,天就亮了。
天亮了,第十天就来了。
“我们人鱼族也爱唱歌。”尾生突然开口打断了婉儿。
婉儿砖头看他。
尾生抬手又去替她擦眼泪。笑说:“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霖气乱神息,碧落已穷兮,
萤火挽魂息,轮回往兮,
游纹叹冥息,卧月伏眠兮,
听灵息,遣河灯去杳兮——
......
谁道旧息不思量,
谁记初兮今难忘,
谁吐幽息漫虚茫,
谁恨情兮空断肠,
谁破寒息一寸荒,
谁解默兮落疏狂——
......”
第十天天亮,婉儿在东海岸醒过来。手里有一株鲛纱Cao,和一颗剔透的珍珠,握在手中,一阵温热。
婉儿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望着东海,潮水还没有涨起来。她却知道,尾生走了。
原来清晨的海风这么冷。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王大夫,请您救救秦大哥!”
“鲛纱Cao?!”“竟真被你寻来了,也是不容易啊!这下你秦大哥真是有救了!”王大夫说着便要去煎药。
“王大夫,我还有这个!”婉儿伸出手,手心还是那颗温热的珠子。
“鲛!鲛人泪!!”王大夫差点儿没站住,倒退几步扶住了桌子才堪堪站住,抖着手指着婉儿手里的珠子道:“你为何会有鲛人泪?”
“我......我......”
“罪过啊罪过!”王大夫突然就跪下了,“罪过啊——”
“拿千年灵息换凡人百余年寿命......”王大夫突然转过身指着婉儿大声斥责,“我不是告诫你妄动贪念!你为什么不听?你可知鲛人一生只有一颗泪。你不仅仅害了一条鲛人,你也折了我老儿一场y-in寿。我一世救人,却不想到老害死圣灵!你为何不听我言呐......”
婉儿愣怔地听着,她好像一句也听不明白了。
她把王大夫赶了出去。胡乱的地鲛纱Cao塞进秦大哥口中,可秦大哥根本无法吞咽,她就拿水灌进去。可统统没有用。
秦大哥死了。鲛纱Cao已经没有用了。
婉儿握着鲛人泪,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秦大哥,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撞到了门板上,她才突然惊醒一般,拽着鲛人泪逃也似地冲出去。
她不给!
她不给!
她不给!
婉儿好像不会哭了。
她最后一次哭是在第九天那个海面碎了一片残阳的晚上,她为谁唱了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渔歌。
从不知爱恨唱到几许离分。
然后天亮了。
像一个梦,也许醒了,也许还没有。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婉儿握着一颗温热的珠子游荡在东海之滨,看潮起,看日落,反反复复哼着同一首歌。
而唱歌的那个人却再没有回来过。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尾生没有死。我知道的......”
故事长得仿佛过完一生,到最后却是几句话就说完了,太阳甚至都还没有落山。
哭笑不得,亦无可奈何。世事总是如此。
“你们应该猜到了吧,最后是我吃了鲛人泪。秦大哥?哈哈哈,他当然是死了。他凭什么吃!他该死!要不是他,尾生又怎么会.....是他害了尾生!是他!”
昊寅从一开始就只是自顾自地捏阿白玩儿,戳戳肚子捏捏脸的,弄的阿白身上这儿一块红那儿一块红,压根不知道将这婉儿的话听了几句。
榆丘倒是完完整整地听了,站得笔直,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我只有吃了这鲛人泪,我才不会老,不会死,我就能等着尾生来。”婉儿一边说着,一边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突然,不知是什么惹怒了她,婉儿突然癫狂起来,满目赤红,“多少年,为什么尾生还没有来?他为什么不来!”
“尾生一定是被族长关起来了,他出不了海门。我要去见他。我吃了鲛人泪,我长出了尾生一样好看的鱼尾,你们看。”婉儿说着便晃了晃她的尾巴,开心的笑起来。婉儿越笑越大声,甚至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就这么笑了很久,直到笑出了眼泪,婉儿才踉跄的坐了下来,安静的低着头,双手轻柔地抚摸着鱼尾,一下又一下,喃喃自语:“有了它我就能去找尾生了......可是海门为什么不开?我也有了鲛人尾,海门为什么不开!”
“你有了鱼尾又如何,你根本不是鲛人。”榆丘沉沉开口。
“你胡说!”婉儿闻言猛地抬头。
“你不是。”榆丘说着一伸手,一阵劲风霍地撕开了婉儿领口和袖口的衣衫,厉声喝道:“你若真成了鲛人,你何必遮掩!”
婉儿毫无防备,当下尖叫出声。
只见婉儿的手臂和脖子上密密麻麻长满了鳞片。不消多久,估计这鳞片会长满一脸。婉儿一边尖叫一边后退,两只手想拼命遮住手臂,最后死死地遮住了脸:“你胡说!你活说!”
榆丘不屑地哼出一声:“人不人,妖不妖,自作孽。”
榆丘半点不同情婉儿,甚至心里头觉得婉儿如今这副下场叫人痛快!
婉儿还在那里死死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嘴里不知道重复地说着什么。难看又难堪。
榆丘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落进了昊寅耳中。
昊寅没了动作,他根本不管什么婉儿,什么尾生,与他何干。整个闹剧下来,他只因榆丘最后的一句话皱了眉。
他的傻徒弟他最了解不过。七百年,榆丘何时有过这般的情绪,似是生气,又似不屑。从八丘岭回来,他就觉得榆丘哪里不一样了,情绪的变化比以往年岁加起来都多。
昊寅看着榆丘的侧脸,总觉得什么东西是他没有抓住。
愣怔中,婉儿突然冲过了,两眼狠厉,两只手向着阿白扑过来。
榆丘根本没有给她近身的机会,一掌就将婉儿挥出去一丈远。婉儿撞倒在珊瑚石上,吐出一口暗黑色的血。
说来倒也可怜,非人非妖,到头来连血都不干净!
婉儿跪趴在地上,喘息不止:“把阿白给我吧!阿白的精元是圣灵,吃了它我就有救了。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我不想!”婉儿摸着自己的脸,突然向着阿白伸出一只手,柔声唤道:“阿白,阿白,来姐姐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