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感觉这就像一柄刀悬挂在他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这使得这段时间过得痛苦又煎熬。
人总对未知感到恐惧,即使什么也没有发生——勇者也不例外。
简单讲,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吓死了。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立刻闯进魔王的宫殿,和魔王打上一架然后被杀死。起码,魔王是个能看得见的威胁,且被魔王干掉也比被野兽吃掉要来的好看一些……吧。就是不知道魔王有没有拿人类的身体做些可怕实验的爱好。……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活着和死了也就是两个单词而已。在魔王的地盘里,这可就不由自己决定了,不如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好。
勇者思维发散地想着,甚至不再注意周围的情况。就这样又前行了一段路之后,天彻底黑了。虽然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但勇者的紧张感就像走了一条没完没了的下坡路,到最后一点儿也没剩下。
他说服自己了,并决定破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
刚说到‘看’,勇者好像还真的就看见了什么东西。
哦,那是一座极高的锥形的建筑。有窗,因为有一块儿地方投出橘红的亮光,连白雾也挡不住。再走近一些的时候,勇者已经能够看见它——一座漆黑的塔。好吧,不管它是什么颜色,这都显得不正常。
白雾还没有散去,但随着勇者的逐渐靠近,那座塔在他眼睛里越来越清晰了——且也是他在雾中能看见的唯一一个东西。
☆、【第四章】
勇者停下脚步,仰头看面前的这座高塔。墙上盘绕着明显修剪过的藤蔓(藤蔓上还有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塔顶站着两只乌鸦。它看上去真的没有故事里描述的那么y-in森恐怖,但不代表这就会让人放松警惕——请看吧,环绕在这座塔外围的荆棘丛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
按理来说,迷路的旅人看见一座建筑,都该感到高兴,并上前询问能否暂留。但是在这种地方的一座建筑,它属于谁,正常人都能联想到。哪儿有人敢去敲敲门呢?
此时浓雾淡去了一点儿,天色像羊皮纸染上了墨水,晕出一片鸦黑。星星黯淡无光,使人仅能隐隐窥见月亮的影子。勇者的身后就是野兽的咆哮声,好像在催促他做出选择——答案就是,没得选择。除了这座高塔,他别无去路。勇者受了伤却没有条件包扎,浓重的血腥味儿一路上吸引了不少野兽,而且在刚才和狼的搏斗中还把唯一的武器给扔出去了。
勇者隐约听见后侧面低矮的灌木丛附近有什么东西蹭过枝叶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只一阵,立刻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同样的声响,且更清晰,说明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穿过灌木丛,愈来愈靠近他。
……噢,好吧,判断失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而是‘有一群东西在靠近’!——密集的枝叶与皮毛相错的响声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白雾中若隐若现的闪着幽光的眼睛给了他答案:狼群。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些。勇者无论转向哪个方向,都能看的这样的几双眼睛。他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紧挨着荆棘丛——这带来一点刺痛感,但勇者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有狼略匐下前肢,做出攻击的姿态。勇者下意识地在腰间一握,然而一把抓了个空——他差点忘了,自己没有武器。同样的,也没有退路。
“好吧,好吧。我真恨这个世界。”
勇者忧郁地想,然后在狼扑上来之前一头扎进了荆棘丛。
荆棘丛马上划破了他的脸颊,甚至脸身上厚厚的斗篷也不能幸免。他满头满脸都是自己的血液,身体无一不在细细密密地、尖锐地抽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眼球要被扎穿,不过还好没有。即便如此,勇者也不能轻易动弹,他被夹在张牙舞爪的荆棘中间,看上去狼狈极了。
不过,狼停在了荆棘丛外。而这荆棘上没有淬毒,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头狼嚎叫了一声,它与其它狼徘徊着,喉咙里挤出几声不甘的低吼。勇者当然不可能出去,那么现在他又得面临一个抉择:是就这样卡在这儿失血而死呢;还是穿过这片荆棘丛,在魔王的门前失血而死呢?
勇者发挥了一下想象力:自己或许要经历一段相当长的痛苦时间才会完全停止呼吸,然后自己的尸体将卡在荆棘丛中,被一些食腐的鸟类啄得七零八落,很久很久以后变成一堆白骨(当然,也有可能魔王在此之前就用魔法把他烧了个干净);或者自己浑身浴血来到魔王的塔下,这时候魔王抬起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戳死在原地。
如你所见的,无论哪种情况都实在太惨了。
不过,万一呢?勇者的意思是,万一魔王不杀自己呢?
大家都看过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在故事里,野兽就没有把那个谁(勇者忘了女主的名字)给干掉。
……虽然,勇者不是美女,但是看在他能迷倒公主的份儿上,我们可以推断出,他起码是个比较英俊的家伙;至于魔王,虽然他也不是野兽——呃,就算是,那也是长得漂亮的野兽。总之,逃兵成为了好像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勇者,那他不如干脆期待一下童话般的发展。所以,还是不要这么早放弃比较好。
说了这么多废话,勇者终于做好了决定——他可没办法镇静地等待死亡降临。还是去看看吧,如果非要死的话,论起死法,还是死在好看的魔王手上让人感觉好一些。
勇者一手尽量护住自己的面部,一手尽力拨开面前的荆棘,缓慢地前进着。
荆棘划烂他的衣服,又深深割破他的皮肤。他的大腿几乎要被扎穿,勇者不用低头看都知道两条腿上一定有不少血洞。冷汗和干涸的血液将他临行前由专人梳理妥帖的金发凌乱地粘在额上,他脸色发白,眉头紧蹙,祖母绿色的眸子显得很s-hi润,那是因为被未拭去的生理泪水浸过了一遍又一遍。勇者偶尔感觉到失血带来的轻微眩晕感,他紧咬着下唇,用这点轻微的疼痛来提醒自己别在这时候突然昏厥。
‘我受不了了,我决定就死在这里。’勇者想,‘我好想家。’
勇者打了个寒颤,他因失血而感到四肢发凉,耳边仿佛有死神缓缓踱步而来的声响。他疯狂地想要汲取一点温暖——哪怕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活人的拥抱也好,然而并没有,周围的一切只会刺痛他。
他想到了家人,想到昔日美好的生活,那段日子里没有疼痛,因为哪怕是一点点调皮的擦伤也会有最好的医生前来治疗;当然也没有寒冷,温暖的壁炉使人感到非常舒适。壁炉外有着荆棘丛一般的铁艺栅栏,火焰圈在里面,决不会窜出来烫伤他。
‘好吧,荆棘。我现在想什么都像荆棘。’勇者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我不太想在这儿停下脚步。’
‘起码我要躺着死去,这样舒服一些——当然,如果可以,别死最好。’他在心里自说自话,‘没有人为我送葬,我得自己给自己念一首悼亡诗……这儿到处都是白雾,看不见我喜欢的星空,我肯定死不瞑目。’
他的小腿疼得已经有点儿麻木,汗水混合着因皮肤被划破而不停冒出的血液粘腻地将衬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勇者不能清醒地对时间进行估算,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是高塔还是离自己那么远。
魔王、到底、为什么要种这种鬼东西?!
勇者实在累得支撑不住自己,他停下脚步,弯腰垂首喘息着,然后举起鲜血淋漓的手,朝高塔比了个中指。
有人歪着头,不解地站在高塔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第五章】
我们的主角勇者经过长时间的努力挣扎,半死不活地走出了在此之前谁也没能成功穿过的荆棘丛。然后他膝盖一软,一头栽到了地上,r_ou_体接触地面时还发出了一声有点儿惊人钝响——之后他尝试爬起来又费了一番功夫。不过这段艰难的过程就暂且不多加赘述了。
终于,勇者带着满身的血污站在了高塔之下。他的四周寂静得吓人,浓雾又一次包围上来,现在他除了面前的高塔以外无法看见任何东西——连就在他身后的荆棘丛也一样。
他站在塔底的门前犹豫了非常久。准确地讲,也不是犹豫,毕竟他什么也没在考虑。此时勇者的大脑昏昏沉沉,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像是燃烧起来一样发烫。
“竟然有人真的活着来到了这里!”于此同时,塔里的魔王喜出望外地想。
我们可以看出他对此感到一万分的惊奇,甚至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不速之客是不是和外面的人类一样不远万里前来杀死自己。
魔王思考了片刻,飞快地顺着楼梯从塔顶跑到塔底,站在门前,等待勇者敲开这扇门。
勇者侧耳倾听了一下——他当然什么也没听到。
未知是很危险的,所以勇者依然在犹豫。
魔王并不知道勇者内心的挣扎。他就背着手站在那儿耐心地等待着,大有勇者不敲他就决不主动开门的架势。
终于还是勇者败下阵来(主要是伤口感染之后的病毒击溃了他),他伸出一个指节极轻地试探一般敲了一下门,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大门‘刷’地一下立刻就打开了!简直像是恭候多时一般。
勇者打量了一下面对自己微笑的家伙——一个从人类审美角度来看长相无懈可击的青年,棕红色的卷发在他脑袋上柔顺又妥帖,肤色苍白,面部轮廓圆润和缓,看上去还有点儿稚嫩的样子。鼻梁翘挺,但不至于让他看起来趾高气昂,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睫毛不算很长,湛蓝色的虹膜仿佛和最洁净的天空是同样的颜色。他正弯着眸子笑,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流转的萤光。他身后就是昏暗森然的高塔,笑容却没有一点儿y-in翳,要不是地方不对,勇者觉得魔王就像是隔壁人家还在读书的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