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魔王感到很难过。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倒没有落下,终于,魔王成功地解开了勇者身上所有的绷带。勇者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几乎能够回忆起当时的疼痛感。
魔王在那一摞卷轴中翻翻找找,最后取出来一个破旧的小卷轴,把它小心翼翼地摊开——勇者看见上面画了一个魔法阵。魔王念起咒语,卷轴在他手上漂浮起来,魔法阵发出微弱的萤光,萤光随着魔王的咒语越来越亮。一簇火苗从魔法阵中心倏地腾起,紧接着整张卷轴都燃烧起来,但并未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卷轴燃烧殆尽,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勇者的伤口上。
勇者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然而他以为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事实上,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但是伤口却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且没有留下一点儿疤痕。
“敌基督在上,”魔王高兴地说,“这真的是治愈卷轴。”
“……?”沉默了片刻,勇者忍不住问,“你不确定这是什么东西吗?”
魔王惭愧地点了点头,“我是魔王,只杀人不救人。不了解这个是很正常的事。”
“那如果这张不是治愈卷轴呢?”勇者发誓,自己假如是一只猫,一定把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魔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严肃地总结:“如果不对,就再试一张。”说着,他还拍了拍身边堆成小山的一摞卷轴。
勇者几乎要昏厥——看来自己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全靠运气。
☆、【第九章】
“……总之,非常感谢您救治了我。我以自身的名誉发誓,从现在起绝不起任何伤害您的心思,并立刻离去,不再打扰您。”
治好伤口以后,勇者站起来致谢。他朝魔王行了极其庄重的大礼,却并不显得卑微抑或是献媚。他举手投足间从容而优雅,还带有一点儿仿佛刻进骨子里,经过岁月洗礼依旧挥之不去的旧贵族式的高傲。
“我自私的宾客,你所说的一切到最后都只为了你自己。尽早离开分明是你自己的想法,与留下来是否打扰我无关。并且你本就无法伤害我,这一点不会因我是否救你而改变。——这样的起誓,未免太单薄了些。”
魔王念了个简短的咒语,身子悬浮起来,双腿相叠,仿佛身下多了一张透明的王座。魔王居高临下,半眯起湛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勇者。他的语气傲慢而轻蔑,使人绝不会再将他与少年人混为一谈,且令他比先前和勇者相处时的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真正的魔王。
勇者向后退了半步,神情凝重起来——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您不愿意放我离开吗?”勇者问。
“离开?”魔王反问,“你要上哪儿去呢,你要回你的国家吗?”
勇者迟缓地点了点头。
“你在骗我。”魔王说。
魔王降落到勇者面前,与勇者四目相对。他的蓝眼睛里满是嘲弄之意:
“那不是你的国家,对吗?你一点儿也不爱它。”
魔王的语调平和,却又是那么的刻薄。这简单的,由几个单词组成的句子,每一个音节都使勇者的面色微乎其微地苍白几分。
“我的勇者,假如你无法斩下我的头颅,将它带到国王的面前,你将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勇者垂下眼睑,拒绝与魔王对视。他觉得自己早已看透了魔王的真面目——一切柔软温驯都是假象,漂亮的皮囊下是他恶毒而尖酸的本质。假如之前他确实下意识地对魔王有一些好感,在这时也全都消失殆尽了。
“这不重要,魔王阁下。”勇者说,“假如您不愿放我自由,便在此杀死我吧。”
“你不怕死?”魔王凑到勇者面前,视线落在勇者未全部系上的衬衣领口内,隐隐可以窥见蜜色皮肤上未被那个小小的卷轴所治愈的陈旧伤痕。
“因为你曾被死神拥抱,而后又跳脱出他的掌控——我说得对吗?”
“不过,你以为幸运在这时还会眷顾你吗?”魔王依旧咄咄逼人。
“随您怎样说吧。”
勇者颔首,阖上了眼睑。他长而卷的金色睫毛正轻微地颤动;然而薄唇紧抿成一线,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让半声软弱的话语从齿间逃出。
魔王的表情一下子y-in翳起来。闭上眼睛的勇者并没有看到,但他能感受到——有那么一瞬间,魔王似乎确实想杀了自己。
勇者缄默地等待了一会儿,然而死亡并没有来临。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那是魔王落到地上,又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魔王的小脸埋在勇者肩窝上,柔软的发丝蹭得他脖颈有点儿痒。
“我想将你留在我的高塔,我想要你永远陪伴我。”
魔王闷声闷气地说,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尽可以离开。但是现在已经是夜晚了,你不如睡一觉再走吧。”
勇者睁开眼睛,看见抵着自己下巴的棕黑色脑袋,心情十分复杂。事实上,勇者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魔王会看上自己。虽然同x_ing之间产生感情甚至结为终生的伴侣在这个年代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这种感情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勇者和一个魔王身上,这听上去简直像个笑话。
他担心魔王的忽然妥协是因为又想到了什么诡计——可就是如此又怎样呢?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拒绝。
勇者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窗外是一片浓重的白雾,并不能分辨出时间,不过他确实感到有点儿累了。于是勇者点了点头,自觉地在魔王的注视下钻进柔软的羽绒被子里,阖上眼睑再补一觉。
虽然勇者很快将自己调整到适合睡眠的状态,但却睡得很不安稳。勇者向来浅眠,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在战场还是刑场,军帐或是监狱里。他得时刻机警,以防死于无人唤醒的睡梦中。
他的精神时刻保持警惕,假如这时候魔王想对勇者做什么,勇者就能立刻窜起来逃跑。(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干掉魔王。所以无论如何,先跑再说)
魔王看着勇者,叹了口气,在一旁小声说:“这可真是个让人活受罪的习惯。”
随即,勇者被魔王的声音惊醒。
然而魔王立刻对他施了什么咒语,勇者被迫从警戒状态中剥离出来。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意识不受控制地沉入了黑暗中。
我发誓魔王他不安好心。这是勇者昏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次日,勇者从近乎昏迷般的睡梦中醒来,感觉还挺好的。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次难得的不被疼痛侵袭的安稳睡眠,舒服得让勇者想感谢上帝——不过在魔王的地盘上这么做好像不太合适。
“我可以离开了吗?”勇者洗漱完毕后小心翼翼地问。
窗外还是一片白雾,看起来不太像是适合出行的样子。但是勇者一刻也不想多待,他生怕魔王忽然改变主意。
魔王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愿意留在我的塔里吗?你将成为我的朋友,此后你便是这儿的第二个主人,森林再不敢对你不敬。”
“这听上去非常很好,但恕我拒绝,阁下。”勇者轻轻摇了摇头,“我去意已决。请您将这个位置让给一位更适合的人。”
“你已拒绝我的邀请,从此便不再是我的宾客。由于我们将再不见面,我便不向你收取先前救助你的报酬。但假如你再次前来,则需要向我支付很多东西,那时候我会漫天要价。当然,我非常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否则你定会后悔现在没有同意我的邀请,先生。”
魔王说。他又恢复了那种傲慢的状态,直白的威胁实在令人脊背发凉。
“谢谢您,魔王阁下。”勇者在铺了红绸的偌大会客厅里单膝跪下,在魔王的手背上点水般一吻。他的金发从魔王的指间滑过——只一瞬,而后勇者立即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稍等,先生!”
就在勇者即将推开门的时候,魔王叫住了他。
☆、【第十章】
勇者僵直了身子,半晌才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转身看向魔王。魔王冲他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连魔法都没有使用,蹬着他的小皮靴飞快地跑上楼又跑下来。
这片森林对人类来说很危险。细心周到的魔王想了想,从自己的藏品里取出一把刻有玫瑰花纹的匕首,决定送给勇者。
他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着刀面,刀柄朝着勇者,用眼神示意勇者收下。
“你或许需要这个,”魔王开口说。“它能令生物流血不止,假如你遇到了野兽,尽可以杀死它们。”
勇者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能读懂魔王的眼神,不过当他确实清清楚楚明白魔王是真心想把这刀送给自己时,再装傻就变成了很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魔王这样诚恳的情况下。
勇者接过匕首,与此同时,他隐约听见迷雾之后的狼嚎声。
他将信将疑地低头看着手上握住的匕首。
实践主义者魔王先生看穿了他的疑惑。他取回了匕首,然后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道不到一公分的伤口。
魔王的血液呈现出蓝色,并且持续地滴落在地面上。
那小小的本来应该立刻愈合的伤口却怎样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