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那天在梦境中见到的,被神秘男人拔掉了呼吸面罩的病弱男孩。
仪表盘上瞬间归零的鲜红数字,破碎的吊瓶,倒吸进输液管中的血液,男孩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神秘男人脸上嘲弄的微笑——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
眼前景物突然疯狂旋转起来,我赶忙扶住门框稳住摇晃的身形,闭上眼睛。眼球胀痛的极为难受,石像般保持那个姿势缓了半晌,直到那并不美妙的感觉散去,我重新睁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病床上的男人。
……等等。
那好像……不是廖池。
我瞪着眼看了病床上的那人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个男人并没有廖池那么高,也没他英俊,只不过是脸部轮廓比较相像,再加上带着氧气罩裹着绷带,被我恍惚之中认错了而已。
“林绪清?”
熟悉的声音从右手边传来,我循着那声音转过头,只见廖池正侧身坐在房间里靠近门口的另一张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给他处理着左手上流血的伤口。
因为他穿着黑色衬衫,我看不出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血迹,不过看他和医生的表情,大概是伤的不重。
提起来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扑通一声砸的心口窝生疼,我像是被扎破的皮球一样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垮下去,脸上隐隐有点发烫:该死的,我刚才为什么会看错啊,这么着急的闯进来,廖池不会误以为是我很在乎他吧……
不对,作为秘书,我心系老板安危不是很正常吗,我为什么要为这个感到不好意思?
“廖总,你没事吧。”把散漫的思绪拉回正轨,我走进了些,医生抬首看了我一眼,接着低头去给廖池处理伤口。廖池头发凌乱,面色有些疲惫,他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就是把手给伤了。”
我敏锐地感觉到廖池身上炁的威压消失不见了,视线在他脖颈处略一流连,没看到他一直贴身带着的翡翠扳指。
我心下立刻有了猜测,大概是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翡翠扳指里的炁全部爆发出来为廖池阻挡了致命的伤害,使得他只受了些轻伤。没有了炁的扳指失去了作为法宝的资格,无法承受印刻在上面的符咒的力量,最后碎掉了。
这真是……太幸运了。
如果当初我没有让廖池接受翡翠扳指,我简直不敢相信现在会是怎么个情况。
这时一位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片子,医生接过片子,对着阳光看了会儿,尔后指着一处明显断掉的地方对廖池说道:“你这里不是第一次骨折了吧。”
骨折?我这才注意到廖池被身子挡住的右手正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垂在身侧,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痛,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痛苦的样子。
“嗯。”廖池点点头:“小时候折过几次,恢复的不是很好,现在那里很容易就受伤。”
医生嗯了一声,又看了会儿片子,最后说道:“过上半个小时我来给你接上骨打石膏,先不要乱动。”
说罢医生就要离开,我侧身给他让出道,接着紧张兮兮地凑到廖池跟前,去看他受伤的手和胳膊。
“别看了,没什么大事。”廖池试图让我放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我看得心疼:“痛的话就别再笑了。”
廖池一怔,随即柔和笑容里多了分无奈:“要不然我还能怎么样?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吗?”
我认真思考了一秒,想起梦境里受伤之后抱着我强忍泪水的男孩,尔后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廖池还想说些什么,高跟鞋跺地的急促声音却渐渐清晰,那响动在病房外面停顿了一秒后,接着再次出现,与此同时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楚菁菁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她目光扫过房间,在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身上停顿了一下,接着毫不留恋地移开,最后定在了廖池的脸上。
“老板!!!”
这一声喊得催人泪下,如果不是穿着高跟鞋,光看她脸上又急又气又激动又庆幸的表情,我觉得楚菁菁可能会来一招饿虎扑食直接扑过来把廖池整个人压在怀里。
廖涟君跟在楚菁菁身后也进来了,她脸上哭过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还补了些淡妆掩盖了苍白的气色。廖池摆了摆左手示意自己没事,同时提醒楚菁菁:“在医院呢,小声点。”
“哦哦哦。”自觉失态的楚菁菁赶忙答应,她抬手抹了把跑出来的汗,压低声音道:“廖总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也吓死我了。”廖涟君冷静接话:“现场惨烈成这个样子他竟然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我这不是没事吗?”廖池微微歪了下头,故意露出审视的表情:“倒是你们,一个个这么着急干什么?”
“这不是担心你嘛。”楚菁菁嘟起嘴,似真似假地抱怨起来:“要不是涟君打电话说你出事了,我怎么可能会连脸都不洗妆都没画就这么跑出来啊,还被别人看到了这幅鬼样子。”
身为楚菁菁话里的“别人”,我摸了摸鼻子,抗议道:“我也是从沙发上蹦起来立刻赶过来的嘛,再说了,仙女不化妆也是仙女,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楚菁菁嘻嘻笑了没两声,看到廖池姿势诡异的右胳膊,又立刻紧张起来:“骨折了?”
“没大事,打个石膏就行,不用开刀。”廖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对楚菁菁说:“菁菁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过一会儿打个石膏,有林绪清在这里就够了。放着假还让你过来一趟,这个月我得多算你一天班。”
楚菁菁还想留在这里,一看廖池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确,只得恋恋不舍地委屈道:“好嘛,那我就先回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廖池像是坐拥天下的皇帝,我和楚菁菁是他的两位妃子,正因为谁要留下来陪他而“争风吃醋”。廖涟君及时打破了我不合时宜的幻想:“我去办手续缴费。”
很快房间里就再次变的只有我和廖池两人,如果不算隔壁床位那位神志不清的兄弟的话。廖池挪了挪腿,换了个坐姿,示意我坐在旁边方才医生坐过的椅子上。
“扳指碎掉了。”我刚一坐下,他便开口说道,话音里隐隐有些不安。
“没关系。”我立刻回道:“你没事就好。法宝没有了我还可以给你找新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廖池略微犹豫,最后迟疑道:“我感觉……是那个一直在我身体里的东西故意把扳指弄碎的。”
“什么?”
“当时那个拉石子车倒下来的时候扳指帮我挡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碎,只是那股让我觉得很舒服的能量变弱了一些。”廖池望着窗外,似在努力回想:“但是紧接着,有一股黑气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撞在了扳指上面。”
闻言我立刻伸出手,按在了廖池额头上面,用心感受着他体内魇的气息。因为我的接触,廖池左手轻轻抓了下床单,只是一瞬又放开。他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我的眼睛,但现在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牵扯——就算是没有的扳指的干扰,我仍感受不到到那只魇的存在。
我拧起眉头。那只魇,在神秘男人的滋养下,已经强到可以完美隐匿气息的地步了吗?
见我皱眉,廖池显然不安起来,等我放下搭在他额上的手,他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怎么会?”惊异于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从病床床头柜里拿出个一次x_ing纸杯,问道:“喝点水吗?”
他点点头,于是我去倒水,同时思考着要怎么回答廖池才能够让他安心,一直到接完水,我也没能想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厌倦了谎言,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一次次欺骗他,就好像顾川他们一次次蒙骗我一样,我只能用最简单的话语去安慰廖池:“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尽我全力去保护你的。”
他只是淡淡地笑,没再接话,像是心事重重。不一会儿医生过来给他接骨打石膏,我坐在一旁,看廖池的胳膊被包成一个大白粽子,用绷带吊在脖子上。
中途廖涟君离开去处理了车祸相关事项,警局派来了警员做笔录,廖池条理清晰描述准确地为警员复述了拉石子车急转弯后侧翻把他压在下面的全部经过,冷静得让人心酸。弄完这一切已经是傍晚了,廖池拒绝了住院观察的提议,拿了几盒养骨头的药,便和我一起走出了医院。
外面风还是很大,廖池的风衣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只穿了一件衬衫,于是我把我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在身上。我们俩身形差不多,但那件我穿着没什么美感的运动服外套在他身上却显得很有气质。
我们俩首先找了个吃饭的地方,不得不说廖池伤的真是极为巧妙,左手上贴着纱布,右胳膊打着石膏,连筷子都没法拿。可人家受着伤,我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回去吧,于是我要了个隐秘的包间,再经历了一系列的心里斗争之后强忍着别扭,喂他吃完了晚饭。
在我把第一筷子菜夹到他嘴边的时候,廖池一脸放空,我长长“啊”了一声,示意他张嘴。
刚开始廖池还有些扭捏,垂着眼安安静静地不敢看我。然而被我喂着吃了几口之后,那人像是尝到了甜头突然解开了什么封印,完全卸下了所有的矜持开始放飞自我,指挥着我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看在他是我老板兼病号的份上,我没和他计较,愿意吃什么就喂他什么。弄到最后把他喂饱了累得满头是汗,自己还没吃上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