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面色猛然苍白, 她后退两步,黑色花纹从指尖出现一直蔓延至大臂,全身笼罩在纯黑雾气中。她狠狠跺了下脚, 地板上涌出粘液立刻将她赤裸的双脚包裹。挡在她面前的老鼠尖叫一声, 浑身的毛发全都炸起,房间墙壁上的粘稠液体沸腾般暴动, 鼓出一个个气泡爆裂后喷s_h_è 出密密麻麻的虫豸,铺天盖地的向顾川飞去。
一时间这片有生命的浓重“黑云”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很是可怖, 顾川一手抄在兜里, 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伴随着清脆声响,那些小虫齐齐化作粉沫,洋洋洒洒落到地上, 将光滑的瓷砖覆上一层黑。没有了阻挡视线的屏障,地上道士面朝下趴着的尸体,还有少女试图逃走的身影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眼中。
“想走?”
比顾川更先一步做出反应的是阵法中心那个一直没有动作的娇小身影,她双手飞速掐诀, 裙角和发梢无风自动。r-u白色雾气瞬间从地面腾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蔓延至了整个房间。
第一声清脆铃声响起。
我的五感消失了。
像是置身于神秘异度空间,魂魄和r_ou_体分离, 痛感全然不见,茫茫白雾将一切阻隔,将一切的一切化作不可见的未知,似乎有什么在分崩离析又重新组合。
空间中似乎不再留有我们唤之为事物的存在, 魂魄漫无目的地漂泊,直到第二下铃声响起。
叮铃——
白雾瞬间消失,午后温暖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子里投进来,落在身上暖暖的。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教室里的景象一如六年之前,老师的板书还留在黑板上,每个人课桌上的书都落得老高,身旁睡了一节课的老周听从下课铃的呼唤抬起头来,揉着惺忪睡眼,夺过我的课本:“笔记给我看一眼。”
我正忙着准备下节课上要偷吃的零食,头都没抬一下:“嗯。”
“哎哎哎!快看女神!”突然间老周大喊起来,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正抱着书从窗外走过的白娅楠的身影,宽大的校服罩在她身上,将她高挑的身材衬得有那么一丝瘦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长发扎成马尾的姑娘转头向教室里看了一眼,黑框眼镜后的双眸里带着些许茫然。
并没有发生什么四目相对擦出火花的情节,她匆匆望了眼,对着一个相识的女生笑笑算作打招呼,便走过了窗户。
她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我呆愣地望着空荡荡的窗户,想。
下一秒老周凉飕飕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行了,人家都走了,别看了。”
“你个傻逼。”我回过神来,也没了收拾吃的的心思,用胳膊肘子戳了老周一下,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道:“帮我追她。”
“啥?你要追校花啊?”老周惊得睁大眼睛,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我嘴角一抽,赶忙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小声点!”
白雾在此时再次腾起,老周堆满促狭笑容的脸,午后微斜的温暖日光,白娅楠浅浅的笑容消失不见。视线再次清晰时我看到铺天盖地的大雪,似要将一切都掩埋在干净的白茫之中,梅花树下披着厚实斗篷的姑娘长发未盘,赤裸的双足因为寒冷微微发红。她踮起脚尖,伸手去折最低的那一支花。
我似是向前走了两步,鞋靴踩实积雪发出沙沙轻响,那少女转头看过来,眼里不曾涉世的如水般的清澈。
是百羽衣。
此时的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望见我后稚气未消的脸上扬起明媚笑容,似要将遍野的积雪融化:
“林先生!”
我走到她身前,抬手轻轻拍了拍落在她肩头的雪霰,有些陌生的清冷嗓音里染上些笑意:
“这么冷,也不知道穿鞋。”
小姑娘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咬着下唇不敢看我,远处一席黑衣的蠡cao纵着轮椅慢慢向这边过来,黑布遮住了他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木质轮椅在雪地上留下两行辙痕。
“你又来这里作甚。”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狂风乍起,漫天大雪纷飞,模糊了视线,朦胧之中天色由白转黑,雪变成了雨,从漆黑天幕中倾盆而下——
古老石砌墙壁上爬着星星点点的青苔,在雨水的冲刷下s-hi滑无比。我被雨淋的有些睁不开眼睛,衣物全部s-hi透,彻骨的寒意无孔不入。没有灯,一片漆黑中,唯有掌中那人的手心散发着炽热温度。
不必去看,那熟悉的感觉和自心脏传来的悸动和痛楚已然昭示了那人的身份。
雨水顺着发梢从脸上流过,持续不断地带走身上残存的温度,我侧过身去,另一只手抚上廖池同样满是雨水的脸颊。
他没有说话,只是凑上来一些,黑暗中我吻上他的唇,雨水顺着唇齿相接处流进口腔,冲淡了蔓延开来的血腥的味道。
廖池呼吸急促起来,原本始于轻柔的吻因为夹杂着的绝望和恐惧粗暴起来,我的手滑到他的后颈,狠狠按着那里不让他表现出丝毫的退怯。
雨水瓢泼落下,洪水即将来临,刺骨的雨没过脚踝,又渐渐淹上小腿。
直到廖池因呛水开始不住咳嗽,我才放开了他,手中一片s-hi濡,不知道有多少是源于汗水。黑暗中我想象着他的眉眼,直到咳嗽声止息。
尽管看不见眼前事物,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注视着我。
“对不起。”
廖池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狠狠摇了摇头,叹息道:
“没关系。我爱你。”
铃铛声响,世界像是拼图一般一片片破碎,雨水倒灌进天空,一切化为虚无,我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用尽全力集中精神,我看见那魇化作的少女正陷于万千幻境之中,苦苦挣扎不得脱身。金柠冷眼注视着快速掠过的情景,幻境之力从她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随着雕花烟斗中的烟雾弥散至四方。
那些作为少女手下的魇鸟兽俱散状四下逃窜,顾川一掌拍出,漫天银色丝线从他指尖发出,夹杂着破空之声像少女割去。被幻境所困的少女匆忙之中只能唤出数到凌厉气劲试图切断丝线,但由顾川正梦之力所化的银丝坚硬无比,瞬间便破开了让我身受重伤的气劲,切向少女四肢。
黑色粘液从断口处喷涌而出,断肢掉在地上化作一滩烂泥般的物质,少女惨叫一声,双眼猛然变成宛如泣血的鲜红,精致面孔上狰狞口器凸出来,翅膀刺破校服,扇起飓风,俨然化作了一只巨大的苍蝇。
它长啸一声,四处逃窜的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了过去,聚集在它的身侧,霎时间黑气冲天,竟隐约有着要突破银丝防线的势头。就在这时,金柠收手,烟斗在她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圈,幻境破灭,没有的幻境的桎梏,巨大苍蝇挣脱出来,以诡异的姿势从银线封锁中逃出。正梦之力让它的身躯不断融化,但那丑陋的躯干仍旧有一部分逃了出来。
但顾川接下来没有任何动作,他冷眼看着魇的残躯向窗户奔去,银丝藤蔓一般悄无声息地爬上墙壁,织成了一道坚固的支架——
轰!!!
下一秒耀眼得好似烈阳坠落的金光炸起,轰碎了落地窗玻璃,在无数闪烁的玻璃碎片中径直印上了魇的胸口。残余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冲击之下墙壁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白石灰簌簌落下,幸而有着银丝的支撑才没有整间垮塌下去。
我赶忙向窗外看去,不觉惊愕,来者竟还是熟人。那位害得我在廖池面前暴露身份的“耿直”青年沈千秋脚踏虚空,长剑悬浮在身前发出耀眼光芒。身旁娇俏少女身着和他样式相同的道袍,额上点着朱红花钿,持双手短剑,剑锋上流露出淡色的炁,随着法力缓缓流转。
魇还沉浸在逃离顾川魔爪的欣喜中,猝不及防地被至刚至强的炁打了个正着,碗口大的空洞瞬间出现在了胸口,随着蒸汽冒出的呲呲声还在持续不断地扩大。它惨叫起来,却是当机立断抛弃了残躯,本源化作一只豆大的绿头苍蝇,试图仗着微小的体型冲出重围。
一只金色巨手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将魇狠狠压在了下面,走投无路的魇只好再次化出少女的虚影。远处那曾在仙山上驯养猴子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道士一手保持着按压状,另一只手背负在身后,面上无悲无喜,狂风吹动他的道袍和鬓角碎发,像是会随时乘风而去。
“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早就算计好了!!!”
魇狂叫着,它面目狰狞,已然疯癫,残躯迅速鼓胀起来,天地之间邪祟恐怖的力量疯狂地向它涌去。察觉到了魇的意图,那道士神色一凛,金色巨手消失,转而化作屏障罩住了一旁的沈千秋和他的师妹。
“小心!”
同一时间顾川扔出一把木制小伞,在灵力的催动下那伞在空中迅速变大,转眼便将顾川和金柠罩在了后面。
“过来!”顾川向我和常言大喊。
然而我全身使不上任何力气,试图站起身来却被脚踝上的锁链拉扯地跌坐回去,常言已然昏迷,更不可能做出任何回应。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轰的一声巨响,那只魇自爆开来,巨大的能量波动粉碎了空气中的一切。金柠猛一跺脚,瞬间移至我和常言身前,小姑娘双手做上托状,幻境临时构成的屏障在刚一接触到能量时便应声破碎,她闷哼一声,脖颈间的长命锁飞起,化作一道玉石墙壁,挡住了足以让人r_ou_身毁灭的狂暴能量。
在冲击力下长命锁被不断向我们推来,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轰鸣,然仍有余威从其他方向冲来,金柠体重太轻底盘不稳,直接被掀翻了去。眼看小姑娘就要从半空中狠狠摔落在地,顾川闪身出现在她身后,把她抱在怀里。
落地的瞬间金柠迅速从顾川怀里钻出,顾川一手拎起常言,银丝将束缚我手脚的铁链切断。眼前止不住的发黑,腿脚软的不行,我用尽全力扑到顾川身边,在感受到手腕被他抓住之后,喷出一口污血,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