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祏从封井石上头飘了下来,走到沈君复的身边,沈君复自顾自的在给牡丹剪枝。
宁祏看了他半天,看他一派悠闲的模样,似乎是打算在此长住。又仔细的看了看这人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但是,那门口躺着的小偷难道不会让他们起疑心?表面上没什么恐怕才更有异。
一人一鬼在院子相处得还算和谐,直到太阳西落,宁祏的灵力强盛了些,便想着凑近了再仔细探听一番。
月色渐渐深了,宁祏背着手,月白色衣袂翻动,进了点着一盏昏黄灯光的书房。
书房也重新整理了一遍,摆设没什么变动,宁祏环顾四周,登时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沈君复正坐在书桌前写信,神情依旧是优哉游哉的,下笔也漫不经心的样子。宁祏瞄了一眼落款,刚劲有力的三个字:沈君复。
原来这人叫沈君复,宁祏心想,好像有些熟悉,却忘了在哪儿听过。
沈君复写完信,用蜡封好了,收拾了一应物件。便举着灯去了卧房。
宁祏自然是跟了上去,沈君复进了卧室,放下油灯,走到屏风后面宽衣。宁祏站在油灯旁边,一挥手,把灯给弄灭了。
屋子里瞬间就暗了下去,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苍白冷漠。
沈君复光着上身走过来点灯,宁祏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就看了一眼。这人身材倒是很精壮,背后有朱笔画了一道符。宁祏不敢凑得太近,怪不得这沈君复敢住在死过人的院子里,原是有护身符。
沈君复摸黑走到桌子前头,不知道哪里拿出个火折子,晃了几下,火折子着了。油灯重新点了起来,月光又被驱散到屋外了。
宁祏见这沈君复不是个胆小的人,自己也没有太多精神力了。只好打道回府,来日再说。
第三天,沈君复一大清早便背着包袱出去了,直到夕阳西下还未回来。宁祏此时正坐在院墙上,大汉和女人正在院墙外面吵架,好几只乌鸦在那里呱呱的乱叫,似乎是在给他们俩助威。
直到月上高楼,小苑的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沈君复,另一个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宁祏一下子来了兴致,这沈君复倒是挺会招惹的,那女人不知道是哪个洞府里头出来的狐狸精。一身的s_ao味几里外都闻到了,这院子外头加上这院子里头,怕是有四个鬼怪,可怜这沈君复竟然都不知道。
宁祏打定主意要看戏,外头吵架那两位大概是闻到了s_ao味,也爬上了墙头,围观这只狐狸精。
毕竟话本上还有那说书先生不总是说狐妖和书生的故事么,这回可是见着真的了。
那漂亮的狐狸眼光往院墙上一扫,随后低头捂着胸口,作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开口道:“这位相公,奴家就在门口站着吧,等喝了水就走了。”
沈君复走到那狐狸精身边,伸手扶着她,月光下看不清面目,只听见柔情似水的语调:“要不我扶你吧,都已经进来了,就在这里歇歇吧,你千里寻父也不容易,只喝点水怎么走接下去的路呢?”
千里寻父?院子里其它三个鬼俱是感觉好笑,那两个坐在宁祏身边的差点没摔下去,怪道狐狸精会被写到话本子上,原来多半是戏精。
狐狸精顺势往沈君复身上一靠,只是一瞬间她就变了脸色。一把推开沈君复,转身就跑出了院子,围观的三个鬼都看见她身后的尾巴了。
沈君复呆站在原地,一息后就追了出去,院子里的三个鬼就开始讨论起那个狐狸精。
宁祏摩挲着下巴,皱眉说道:“那个狐狸精怎么突然就跑了呢?尾巴都露出来了,难道是法力不够,所以现回原型了?”
女鬼挥了挥手帕,笃定的说道:“依我看呀,她肯定是被什么法器伤着了。你看她那脸色,难看得很。”
三个鬼七嘴八舌的讨论半天,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沈君复就回来了。女鬼和大汉见他一个人回来了,还平安无事,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自从沈君复来了这个院子,他们就感觉到一种和以前不一样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们害怕,而现下这种感觉更甚了。两个鬼不敢多呆,赶紧跳下院墙,还不忘提醒宁祏,这个新住客不是个好惹的,然后连滚带爬的回了自己的坟坑。
宁祏看他们两个跑得这么快,又见回来的沈君复手里拿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白色珠子,盈盈发亮。突然想到,保不齐是狐狸精的真元,登时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这个沈君复不是个简单人物,那他说不定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是不在意。宁祏想到这里,默默的跳回了自己的井底,再也不想出去了。
一夜又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到了第四天,宁祏一直不敢出去,直到闻到一股要命的酒香,才探头探脑的从井底出来。
沈君复这会儿像是在做什么吃的,在厨房里面忙来忙去。
宁祏不是嗜酒的人,但是好酒也喝过不少,唯独没见过这个。倒出来的酒液带着点猩红的颜色,香味浓郁,浓到让人闻着就觉得醉了。
沈君复倒了两个满碗,特意捧了另外一碗走到水井边上,浇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年纪轻轻实在可惜,这一坛好酒我一人喝不完,咱们便同饮吧。”
宁祏不需要吃东西,闻味道就够了,这么香的酒,一满碗还真有点晕。
宁祏只好扶着脑袋回了井底,直到晚上月上中天,被那两个鬼给吵醒。那两个鬼在后山不停的鬼叫,乌鸦也跟着呱呱呱,好不烦人。
宁祏从井里头钻了出去,跑到院墙下头,对着院墙外喊道:“你们两个鬼叫什么?”
话一说完,有两个鬼头就从院墙上冒了出来。
大汉抢先说道:“公子啊,我们喊了你一天你终于来了。我今天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那香味勾得我受不了。我跟着那香味找过来发现是你这院子里的,你院子里的什么这么香啊?”
宁祏摇摇头:“我不知道。”
女鬼媚笑道:“公子,你说了又不会掉块r_ou_,你就说一下嘛~”
宁祏确实不知,正想着说点什么托辞骗他们两个,沈君复便从房间里出来了。那两只鬼不敢再呆,立马跑得没影了,宁祏也怕他,便也躲了,也不敢看沈君复是出来干嘛的。
沈君复一连喝了半个月的酒,连带着宁祏醉了半个月。
这一日,宁祏同往常一样,饱尝美酒。在牡丹花下酣卧,突然耳边轰隆一声有如雷震。紧接着远处人声喧沸,动静很大,宁祏闻着一阵香灰味飘了过来。
宁祏最害怕香灰味,这味道能要了他的命,闻着头皮都发麻。
然而那味道越来越近,沈君复被惊动,披着衣服提着灯笼走到院子里来。宁祏越发急慌,感觉井里头也不能呆,思来想去一下钻到沈君复的卧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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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墙塌了
宁祏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缝往外瞧。看见小苑靠山的院墙塌了一块儿,约有三尺来宽。一头大野猪的一半身体在洞里,一半在洞外。正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后腿脖颈处都c-h-a着几只羽箭。
沈君复正站在野猪旁边,对面站着个穿黑色圆领袍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背着箭筒,手上拿着弓。身后站着四五个穿天青色圆领袍的男子,一样带着弓箭。
宁祏离得不远,能听到声音,却不真切。他不敢过去,因为那个圆领袍的男人,是香灰味的源头。
香灰味是只有鬼才能闻到的,害怕这种味道就像生物的本能。身上带着这味道,那应该是本地的修道大家,得了多年的供奉。此等情形出现在这里,大概是为了杀这只野猪。
领头那个男子宁祏是认得的,是成家嫡长子——成琅。宁祏曾在酒楼与他打过照面,成家在江城扎根几百年,是名门望族,只是宁祏不知道原来是修道之家。
宁父也从不让宁祏接触成家人,一是宁家小门小户,实在不敢高攀。二是世家大族,其中势力纵横错节,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勾心斗角。
为何一只野猪能惊动成家人呢?难道他们察觉枫溪院内有异?或者是那个小偷把自己抖露了出去?按理说如果成家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更会知道,可是为何前半个月不曾有任何动静,甚至宁家人一个也没来?
宁祏正想着这些事,成琅突然往宁祏站的地方看了过来。宁祏赶紧闪身躲在墙后面,再也不敢探出头。
等到映在窗户纸上的火把光都消失了,宁祏再看过去时,院子里就只有沈君复一个人,野猪也不见了踪影。
宁祏这才从沈君复房间里出来,见沈君复进了厨房,便趁机溜回了井底。
大概是沈君复很爱干净,第二天院子里的血迹就消失不见了。此后又是半个月过去,小苑倒是再没有什么大动静。宁祏仍旧是终日被沈君复灌酒,却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平静了半个月,这日上午风和景明。沈君复在修剪牡丹花枝,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成琅。
不止是成琅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个和他面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只是面貌清秀一些,身量矮小很多,一看便知道是个女子。
宁祏这会儿仍旧醉得一塌糊涂,偷偷听了两耳朵,听见成琅说是来赔罪的,野猪撞塌了院墙,让沈君复受惊了。而后又介绍身后跟着的女子,是他的亲妹妹,成家嫡女,名叫成静。
宁祏心道,赔个罪何至于带自己妹妹来呢?不过他也没心思去考究这些,转头睡自己的黄梁觉去了。
沈君复现在一日三餐不离酒。宁祏被逼不得不喝,成日里脑子混混沌沌的,要不是宁祏是个鬼,否则他现在就已经喝死了。
枯井外,沈君复请两位上座,又端了茶,成琅奇道:“沈兄为何不安置几个仆从呢?端茶递水这些小事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