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坐在床上,按萧崇教他的法子打坐,据说这样冥想一阵对睡眠有益处。
萧崇看他这样,心里总算安定了些,正是这时候贺辉带着常勤进门了。
叶澜一看贺辉,就来了精神,眼里都有些光,“表哥!”
“怎么样,今天睡了多久?”贺辉问。
“怎么也有一个时辰了吧,而且还没做噩梦!”
贺辉脸上也总有些笑容,“这便好,我还担心呢。”
“担心什么,”叶澜仰着头,弯着眼睛看贺辉,“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贺辉点头,“是。”
叶澜问贺辉,“怎么,你们来有正事的吗?”
“我们打算回长岭,这次行动失败,罗北城甚至一战成名,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再对其有所图谋了,所以,”他看向萧崇,“我们必须另作打算。”
“往西?”叶澜很快就反应出来。
“没错。”贺辉点头,十分赞赏叶澜。
叶澜想了想,“可西边都是蛮族,打起仗来都不要命的,真的要这样?”
“是,但是比起固若金汤的罗北城,总是个可以撼动的石头,”贺辉温言道,“而且回了长岭,你可以让之前给我看腿的人好好给你瞧瞧你这失眠症,他肯定有办法。”
“好啊,我也想叶熙了。”
叶澜拉着贺辉坐下,“你见着她了吗?”
“见了,丫头两年不见大了许多,也好看了不少,怪不得这些年去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快算了吧,她x_ing子那么倔谁受得了啊。”
贺辉弯着嘴角,“好歹是咱们自己妹妹,你嘴下说得轻点。”
叶澜点头,终于靠在贺辉肩膀上,“表哥,看你这样,我好高兴。”
贺辉微微晃了下脑袋,余光瞟到常勤正看着自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两年时间,再想不开的结也都通了。”
“你给我讲讲,这两年你都做什么了,怎么能有这么多变化。”
贺辉浅笑,还是从前那温柔的样,“说起来可长了。”
他们俩聊着,留屋里的另两个人面面相觑。
都觉得自己多余,可是又都不想离开。
萧崇和常勤一人搬了个凳子,静静坐在叶澜他们注意不到的侧边,就直勾勾地盯着。
若是这时候有人进门来,一定会被他们俩的神情吓一大跳。
……
因着赶路,叶澜睡得更加差。
萧崇好几次半夜醒过来,都只能看到叶澜环抱着身体蜷缩在床的角落边,眼睛看着一处发呆。
他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对方也毫无反应。
他甚至不知道叶澜是不是在梦中。
偶尔叶澜能回过神,就会对萧崇抱歉笑笑,“吵到你了吗?”
萧崇心疼的一个字说不出。
叶澜就会依旧睁着眼,轻轻躺倒在萧崇身边,手紧紧攥着萧崇袖子,再不撒开。
萧崇就抱着他,睡梦中也不敢动。
任何一点声响和刺激对现在叶澜来说都是一个挑战,他惊弓之鸟一般,无法放松警惕。
尽管白日里他还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一到了晚上,就暴露了原样。
萧崇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陪伴,他给不了任何。
这一路颠簸,叶澜再撑着,脸上也能显出疲态来。
可不管谁问他,他总笑着,只是晚上依靠着萧崇更紧一点。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
总算到了长岭,叶澜终于不用受着车马劳碌,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落脚的宅子住着萧傲和萧崇的娘亲。
叶澜有些紧张,但有听说叶熙也在,忽然松了口气。
叶熙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他并不知道叶澜身上发生的事,只以为叶澜是在混乱中被救了出来,还欣喜呢,但一看到叶澜下车。
他甚至需要萧崇搀扶才行!
叶熙愣了好一阵,脸上的表情从笑到哭又转回笑,强忍着疑问对她哥乐,“一路累吗?”
“累得不行。”叶澜硬表现出一副滑稽模样,问叶熙,“给我准备洗澡水的什么了吗,我必须要好好睡一觉了!”
“准备了准备了!”叶熙背过身去,眼泪扑朔朔的掉。
她还记得自己刚离开罗北城的时候,那时候叶澜精神气十足,这才不到一个月,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猜都不用猜,叶澜肯定是受到了什么事情。
可每个人都好像体贴她似的什么都不说。
这可是她的亲哥哥啊。
叶熙跑进门,正好撞上走出来的萧傲,萧傲本还带着笑,一看叶熙脸上的眼泪,人都有点懵,“怎么了?”
叶熙使劲摇摇头,往屋里走了。
萧傲看到叶澜才发现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他帮着萧崇去扶叶澜,又连忙道,“大夫什么的都在屋里候着了,先看看。”
叶澜抬眼看了下萧傲,那画竟然没多画一分,他竟然真长成堂堂君子模样。
又因为本身的气质,比萧崇好接近得多。
他对萧傲笑一下,“麻烦了。”
“二少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萧傲急道,叶澜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些。
这大夫叶澜竟认识,当年萧崇失血过多,也是这个大夫诊治的。
他给叶澜把脉,许久道,“五脏俱虚,实在……”
他抬头看萧崇,“食欲如何?”
“不敢给他吃大荤的,一天三顿粥,配些干粮。”
“绝对是因为这个我身子才虚的。”叶澜幽幽道,糟了萧崇一个白眼才老实下来。
“现在一晚能睡多久了?”
“最多时候,”萧崇叹气,“也就一个半时辰,而且还睡不熟,针掉地上都能惊醒。”
大夫露出为难的神情,让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只有叶澜神神在在,靠在椅子上,他没怎么照过镜子,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都憔悴他脸色青黑了,还以为大家都担心得过分了,“行了吧,我哥哥当时忙着政务,成天成宿的不睡觉,也没见他怎样啊。”
“闭嘴。”叶熙已经擦干脸走过来了,“听大夫的。”
叶澜被她这态度吓了一跳,想说什么也憋回去了。
“这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要从渐渐诱导他开始,起码一天也要让他睡够两个时辰,还得是无梦那种。”大夫看着叶澜肯定道,“病者自己的态度其实很好,我见过这样心情y-in郁的病人,精气神都不如你。”
“自然。”叶澜沾沾自喜。
“这样,先把病者扶进屋里,我来开药。”
叶熙连忙扶着叶澜,跟他一起进屋。
见他们已经走远,萧崇才说,“他其实还有梦游的状况。”
“梦游?”
“是,有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睡着,其实会缩在一角发呆,可醒来之后完全不记得这些。”
大夫叹口气,“他是不是没对人讲过刑囚的过程?”
萧崇和贺辉都点头。
他们俩算是叶澜最亲的两个人了,但谁都没听过叶澜提过一句。
“看起来那待遇非人了,”大夫叹,“他定是受了很大的冲击,你们又说,刑囚他的人是他的表哥,这种很容易造成他对人的不信任,封闭起自己的内心。”
贺辉想到叶澜刚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堵得嗓子发干,“这要怎么治啊?”
“先让他一天睡满两个时辰,这般,起码他的身体状况不会再恶化下去,其他的事,”大夫叹气,“别强求,能做到哪步就到哪步吧,也做好他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完全康复的准备吧。”
萧崇垂下眼,他半天说不出话,心里虽然早就有这个准备了,但真的听到大夫说出口还是觉得震惊。
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才几天,一下子就成了这般模样。
任谁都接受不了罢。
就连叶澜,嘴上说的轻松,其实也是怕的吧。
每天一定要自己陪在身边才能安心闭上眼,以为自己不会发现偷偷在深夜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咽下每天送到眼前的粥又趁着机会吐出去……
叶澜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萧崇都知道,都看得见,却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萧崇甚至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为了什么。
他的世界都倒下了,他成天还在折腾什么呢。
萧崇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叶澜休憩的屋门口,深吸口气,两只手在脸上揉了一会,才整理好自己。
他打开门,屋里只有叶澜一个人。
一开始叶澜没反应过来,无神地盯着屋中一处,等萧崇唤了一身,“二少爷”,才缓过来,慢慢看向萧崇,笑,“叶熙一直要哭不哭的,我就让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