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躲得起 作者:心知杜明【完结】(47)

2019-05-29  作者|标签:心知杜明

  “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做了才会有答案。不要害怕答案不是你想要的。如果答案真的让你无法承受,再来找我。”

  安静的车厢里,流动着黎医生温和的语音,带着沉静的力量,抚慰着郝凡的心,那些扎透血肉的东西又慢慢缩了回去,它们终有一天,会融化在血肉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分割,也不用分割。

  他相信黎医生,也愿意努力尝试着相信自己。他移动手指,回了一个“好”。

  司机见他放下手机,打开了电台,不知名的国外歌手在唱:

  “I've got your heart

  My mind holds tight

  I know I'll run

  whenever you're hot

  Come on

  Go on

  I'll start

  I know

  my chance

  I smile

  For days

  I wanted you to stay on the other side”

  歌词不多,反反复复地来回吟唱着。空旷的编曲,搅动着夜色。郝凡闭眼,好像置身旷野,四面八方的暖风吹来。他看到了绿色的野Cao,从远处蔓延而来。

  一首歌完,司机说:“到了。”

  郝凡双手抱着胸口冲下车,奔跑在昏暗的夜色里,树影在眼前流转,夜风在耳边呼啸,寒意擦着脸庞。胸口有火,一点点,在寒风里动摇着,随时会熄灭。他要快点回家,那里没风,胸口的火才能燃烧得更大。

  郝凡的电话打进来时,张乔刚打开院子大门。他停在门口,专心地接通了电话。

  郝凡没有说话,但可以听见他粗重不匀的喘息,一下接一下。

  张乔先问:“到家了吗?怎么了?”

  郝凡没有回答。张乔听不到明显的喘息了,他轻轻地再问了一遍:“到家了吗?你怎么了?”

  “张乔——”郝凡喊完哽咽了。

  张乔倚在门口,耐心地等着。他甚至点了一支烟,看着无人打理而荒芜的院子,杂Cao横生,树木枯萎,死气沉沉。他曾想找人把那几棵枯树挖掉。

  二哥阻止了他,他和吴言都说:“再等一等,天气暖和了,它们会活过来的!”

  “张乔,你为什么不问我妈妈为何喊我欢欢?”

  “张乔,你为什么捡到了我的手机不还给我?”

  “张乔,你为什么要带我去参加你妈妈的婚礼?”

  “张乔,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新公司?”

  ……

  郝凡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从手机里跑出来,钻进了张乔的耳朵,又从耳朵流入了身体,撞到五脏六腑,火花四溅,点燃了血液里蓄谋已久的欲`望与冲动,熊熊大火烧得张乔全身都疼。

  他想要用抽烟来缓解这猛然袭来的巨大疼痛,却发现夹烟的右手颤抖得厉害。他想起一个小时之前,郝凡再三要求医生确认是否伤到手部神经,是否会影响以后用手。医生说过绝对不会的。

  郝凡哭了。哭声像从喉咙挤出来的,克制压抑。他哭着说:“张乔,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你,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说的,是我故意要瞒着你的。我是朱欢我是朱欢,我是对不起你的朱欢,对不起……”

  郝凡后面说了什么,张乔已经听不到了。他对着电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的错,郝凡,你先冷静下来,在家等着我,等着我。”

  他冲出了院子,跑到巷口路边,毫无风度地抢了一对年轻情侣叫好的出租车,无视他们的抗议与谩骂,报了郝凡家的地址后催着司机说:“快,要快!”

  车在马路上疾驰,放在耳边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张乔再打过去,无人接听。他打了很多遍,都是如此。他对着微信不停地发着语音:“郝凡,郝凡……”

  窗外的光影夜色不停切换。张乔最后放下手机,双手握拳,压制着血液里灼人的沸腾,骨头里蚀骨的酸痛。他看到自己的心脏,悬在半空,底下漆黑一片,不知道藏着什么。原来所谓的通感,并不一定都是让人开心的。

  张乔闭上眼,脑袋里涌进很多片段,一会儿朱欢,一会儿郝凡,发呆的走神的痴迷的躲闪的怯懦的难过的开心的……从过去到现在,渐渐重叠。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坚持在那个燥热的午后,找到躲起来的朱欢,跟他坦白:“对不起,我喜欢你。”

  对不起,我不敢靠近你。因为,我害怕自己,也害怕太优秀的你。更害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和看不起。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

  张乔准备了一路的话,却在站到郝凡家门口时,死活想不起一句,除了对不起。他按了门铃。

第46章

  门铃响了很久,都无人应。张乔不得不敲门,铁门的震动在旧楼道里回荡。他顾不得其他住户的感受了,更大力的敲门,刚喊出一个“郝”,铁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透出了一线暖光,照在郝凡露出的半个手臂上,他的毛衣袖子挽到了手肘,浅色的体毛顺服的贴在手臂上,手腕处挂着的水珠落到了地上。

  一线光从地面蔓延到楼道,照亮了张乔半边身体。他停止思考,本能地去推门。

  郝凡往里拉门。

  室内的暖光照着一切,两人面对面二站,张乔看到了郝凡发红的眼睛,下巴上残留的水渍,胸口被打s-hi的毛衣,只穿了一只鞋的脚。

  郝凡看到了张乔凌乱的头发,冻的发红的脸,右手绷带扩大的血渍。

  “你吐了?”

  “你的手——”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沉默,望着彼此,眼神纠缠。时间好像停止了,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这一次,没有大鱼,没有飞鸟。森林里没有开花的太阳,海洋里没有漂浮的星光。巴赫的钢琴很安静。所有的一切,都老实地待在夜色里。

  郝凡的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脑海里,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想到的,只有张乔。活生生的张乔,站在他的对面,触手可及。

  他刚抬起手臂,张乔比他更快,发凉的掌心落在他的脸侧,攒了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张乔说:“对不起。”

  郝凡说:“对不起。”

  又是异口同声,片刻的沉默后,不同的抱歉与愧疚让两人同时移开视线。郝凡看张乔握拳的右手,张乔看郝凡打s-hi的胸口。

  冷风不解人意,吹开了没有关好的门,掀起了张乔的衣角,吹起了郝凡的额发。门背撞到墙身,响动在楼道回荡。

  张乔转身关门,后背小心地贴近了身体。张乔转锁,温热单薄的胸膛慢慢地靠上了他的背,从腋下环过来的手轻轻下移,由松到紧,箍住了他的腰,还有他的心。

  他喊:“郝凡。”

  后背紧贴的脸挪动:“嗯。”

  他喊:“朱欢。”

  后背肩胛骨之间的脊椎被额头抵住,哽咽的低喃穿透前胸:“嗯。”

  骨头里的酸与痛,像潮水一样,一波漫过一波。张乔有点腿脚不稳,他不得不抓住郝凡环在腰间的手,用力攥紧。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松手了。

  “对不起。”郝凡哭出了声:“对不起,张乔,当年我不该自作主张换了你的参赛设计。更不该入侵吴言电脑,偷看他的东西,还改了他的成绩,害得他无法出国。我不该故意隐瞒身份,我不该偷窥你打开我的手机,我不该反过来质问你,我不该——”

  那些y-in暗的“不该”太多了,根本没办法一口气说完。太过激动和内疚引发的胃部抽搐来得太突然,郝凡挣开张乔的手,推开他后转身踉跄地跑向洗手间。

  张乔毫不犹豫地跟上去,在郝凡准备关上洗手间的门瞬间,强硬地挤了进去。郝凡来不及扑向马桶,转身趴在洗手台前,开始痛苦地干呕。仅隔两步的马桶边沿上,还残留之前没有被冲干净的呕吐物。

  张乔发现亲眼目睹比隔着一扇门偷听,更残酷也更让人心痛。他抚着郝凡的背,轻声说着:“没关系,都过去了,没关系,真的没有关系。如果没有你换了我的设计,我不会获奖也拿不到奖学金。拿不到奖学金我根本没法出国念书。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吴言说话那么难听,我都没有帮过你。他不知道你改了他的成绩,他没想过出国,你改他的成绩没有关系,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郝凡吐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快扑进洗手池里,张乔搂着他的腰背,把他整个人都揽进怀里。洗手间的镜子里,照着郝凡痛苦的半张脸,和背后张乔难过的整张脸。

  张乔看着镜中的郝凡:“如果你不愿意,你一辈子不说都没关系。如果你愿意,我愿意摊开我的一切给你。”

  如果可以,希望这一切的痛苦都只发生在我身上。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我只想你好好的。

  张乔搂紧怀里的人,重复地低喃着:“我喜欢你,朱欢。我喜欢你,郝凡。”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不管你的面貌如何,我都喜欢你。过去没有的勇气,现在有了。过去不敢说的喜欢,现在我要大声告诉你。

  “我喜欢你,朱欢,我喜欢你,郝凡。”

  “我爱你。”

  张乔以为他说完这一切,会缓解郝凡的呕吐。没想到郝凡吐得比之前更厉害,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如果不是被他搂着,恐怕早就瘫软在地。偏偏还要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反问:“真的吗?真的吗?”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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