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六
白青桐在无花的海棠树下练剑,来京城已有五日,容澄昼夜繁忙,只是每日去王爷那晨参暮省毕会过来看看她。日子像是回到了百花宫,独自清净,甚至比在百花宫还要闲适,连早课、晚课都无人再催促。
有侍女在院墙下经过,两人偶然见相遇相互惊喜,便趁此无人闲聊了起来,只听得一人道,“这里面住的就是郡主带回来的姑娘,可要小心侍候不能冲撞,这无花院以前可是咱们王妃的小院,如今给这位姑娘居住可见郡主待这位姑娘可非一般。”
“我也听说了,据说长得极美,可惜都不出来走动。”
“哪天遇见琳琅得好好问问她。”聊起白青桐俩人歆羡万分,只是话锋一转略带讥嘲,“那个存善公子这几日总在郡主身边跟前跟后,真是不知分寸。”
他们说起容存善声音徒然低了几分,白青桐耳力极好依然听得丝毫不差,她听到另一人附和,“就是,真当自己是府上的公子,要不是王爷感念他救了咱郡主一命,他呀,哪有这富贵荣华的命。”
“毕竟跟咱们王爷非亲非故,只能靠着救命之恩巴结住郡主了。”
“他还以为府里的下人们怕他,还不是怕咱们郡主,要不然。”正欲再往下说却被一道声音冷冷打断。
“哪里来的长舌婢,自行去领罚。”
白青桐听得出是冬歌的声音,果然就见容澄裹着大氅踏进了小院,她有一瞬的赧然与无措,像是在外面嚼舌根是她被容澄抓包了一般。她垂眸掩盖情绪,院墙外还有那两名侍女求饶的啜泣,容澄朝她走来她复又抬起了眼睛。
容澄的耳力不及她们听不清侍女们的对话,但她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说容存善如何的费尽心机趋附她好站稳在王府的地位。说父亲只把他当外人看待,所以每年都送他出京游学却不许他考学走仕途,更极少让他待在府里。
不仅是王府的下人如此,就是那些兄弟姐妹也是这样看待他,容存善对她的照顾有加只被看作是一种手段。他们面上都对他和和气气以礼相待,但从不与他私下交往,有意的冷落他孤立他。
偌大的王府容存善也只与她亲近,他的名字是父亲取得,十三年前她被白落英放在外面,当官兵找到她时却有一个男孩正在正照顾昏迷不醒的她,后来他被一同带回,父亲念他无亲无故孤苦可怜遂收他为义子,取名存善,那时他只有六岁。
她望着白青桐笑道,“外面凉去屋里。”又问道,“用过早膳没?”
琳琅将熏炉烧得旺一些,白青桐不畏冷熏炉一直都是温温的,白青桐答道,“琳琅照顾的很好。”
“这几日忙于王府新春家宴没能来看你,你若觉得闷就让琳琅陪你在王府里走一走。”她抬手指向门外,“无花院里的书房有许多藏书,你也可以在那消磨时间。”
“阿澄有心了。”
她又笑道,“还不如在十二楼呢,你对我也不会如此生分。”见白青桐又不知作何回答,便话锋一转,“我待会要进宫面圣晚些回来陪你出府逛逛,临近年关城里十分热闹。”
“好。”她与她又说些城里的许多事,直到冬歌在门外说道,“郡主,马车已准备妥当。”她起身,道,“我晚些再来找你。”又道,“琳琅照顾好姑娘。”
容澄走后白青桐沐浴打坐,琳琅侍候了她几日便将她作息记得清清楚楚,清闲又无趣,她适时开口道,“姑娘,郡主无花院的书房里有很多藏书,姑娘应该会喜欢。”白青桐喜静又冷若冰霜,无香院里能说话的只有她二人,她整日里都说不上三句话,哪像无花院侍女成群。
白青桐知道琳琅的意思,便颔首答应,就见琳琅面露喜色,忙不迭的去柜子里给她哪大氅。除了那次从无花院过来无香院,这是她第二次踏上这条笔直小径,无香院的人老远瞧见她过来,先是一惊即又继续忙碌着。
她裹着杏色大氅踏进小院,里头的侍女纷纷行礼,“给姑娘请安。”
这座小院种有两株高大杏树,底下的灌木是大红扶桑花,难怪这小院要起名无花,是说扶桑朝开暮落。她问道,“你家郡主的书房是哪间?”
在书房侍候的侍女忙道,“姑娘这边请。”
容澄的书房比她在百花宫的居所还要大上些许,藏书从兵书政论道艺文曲辞,确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侍女摆好热茶与小点便退了出去,她与浩瀚如烟的典籍中随手取出一本翻阅,门外侍女状似不经意走过却是在争相看她,只有琳琅洋洋得意。
容澄踏上通往朝闻殿的玉阶,抬眼就见容澈早已等在了上头,笑问道,“陛下召见?”见容澈点头,又问,“怎么不进去?”
“我猜今日陛下也召见了堂姐,”她见容澄已慢慢走近,才朝着执事的李公公说道,“烦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郡主哪里的话,老奴这就进去。”随后便听里头高唱,“宣安乐郡主、清平郡主觐见。”
“安乐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平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女皇语调轻缓似是心情不错,姐妹俩互相递去眼色垂首站好,就听女皇道,“安乐此去永州辛苦,为朕解决了心腹大患想要朕怎么赏赐?”
“谢陛下隆恩,这是安乐应该做的。”
女皇一笑,又道,“清平也是,梁道全的案子处理周全,朕也十分欣慰。”
“谢陛下。”
“安乐去永州前朕曾说过我们姑侄许久未聚,要等她回来与你姐妹二人一同用膳,共叙天伦。”
女皇笑着走下御台执起她二人的手,道,“走,泠儿正在临华殿里等着呢,你们姐妹三人自小一块长大,趁今日一道团聚。”
容泠在临华殿里听到陛下携两位郡主要来这里用膳的消息,灵动的眼睛盛满笑意,早早便候在殿门外恭迎,见女皇龙辇近了些许又上前两步,跪地恭迎,“儿臣给母皇请安。”
“泠儿快起来,不必多礼。”女皇走下龙辇扶起容泠。
“安乐给长公主请安。”
“清平给长公主请安。”
容泠笑道,“你们也不必多礼。听说母皇今日要在儿臣这里用膳,儿臣高兴的很。”
“你是高兴见到安乐同清平吧。”容泠亲自搀扶着女皇踏进了临华殿,女皇又道,“你们三人自小便长在着,亲密无间,这么多年没见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人了,朕也是老了。”
“母皇哪里老了,依然年轻着呢。”她回身问道,“安乐你说是不是?”
容澄道,“安乐是没瞧出皇姑母哪里老了。”
“就你俩嘴甜知道哄朕,瞧瞧清平哪有你们贫嘴。”女皇落座,又道,“正好你们姐们三人都在,今年驱傩仪也可商量商量。”
“母皇,儿臣离开宫中多年不知以往这驱傩仪都是什么样子的。”
安公公笑着接过话头,“回禀公主,往年都是安乐郡主与清平郡主一个扮天师一个扮邪祟,老奴无礼请二位郡主不要见怪。”他赔完罪又道,“来年两位郡主再互换角色,轮流交替。”
容泠的手指有序的敲打椅子,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去年谁是天师?”
“回禀公主,是安乐郡主。”
容泠朝着容澄投去一个笑容,容澄心知她又要使坏,便听她说道,“既然这样,今年我扮天师安乐扮邪祟,我驱她,母皇意下如何?”
“这是你们姐妹的事,朕可不要参与。”
听陛下如下如此说,容澈才敢开口,“皇姐,堂姐身子尚未养好怕是力所不及,仪式繁重还是由我来扮邪祟。”
容泠的目光投向容澄,容澄垂眸一副事不关己,就听她又道,“既然这样,你俩就都扮邪祟好了,今年邪祟多正好也应景。”
女皇道,“泠儿不得胡说。”即又道,“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办。”
容澈听见女皇开了金口,淡漠的眼睛里也是哭笑不得,原想拉容澄一把却将自己带下了水,此刻无计可施也只好叩谢皇恩了。
容澄不仅没逃过一劫,反倒被容泠多瞪了几眼,容澄低着头心中不无感叹:阿澈真是傻,自小到大不都是你一帮我皇姐就会更加欺负我,到现在都没学会怎么应付皇姐,真是好气又好笑。同样无可奈何,唯有叩头谢恩。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容泠扶着女皇坐下,其余人才陪坐下来,女皇笑道,“不是在外朝不必拘谨。”
可如今年纪又怎敢不拘谨,席间笑语晏晏下是小心谨慎,对答如流里是如履薄冰,虽是母女姑侄但更是伴君如伴虎,举手投足哪敢有一丝一毫的轻率与懈怠。殿外日暖满城,和风舒畅,风在凉也凉不到人心。
女皇饭毕便要回宫休息,留她姐妹三人叙旧,三人恭送龙辇直到不见才重回临华殿,一顿饭下来三人竟都有下疲惫。即不能表现的太过亲密,又不可太过疏离,太亲密或是太疏远都会惹陛下猜忌。
容泠玉掌支颐,“母皇既然能带你俩一同来临华殿,想必日后我多些找你们也不会太惹她不高兴。”
“皇姐还是小心点为好。”容澄道,“我倒是还好,阿澈若是太频繁入宫,传到王叔耳朵里怕是会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