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澄,留下来帮我。”
容澄伏地行礼却道,“父亲早先便呈了退居京州的折子,还请殿下念在多年情分上恩准。”
“母皇已被囚禁裴清扬也死了,常宁王涉嫌叛乱一案纯属无稽之谈,你为何还执意要举家迁徙到那偏远之地?何况王爷年事也高了京州烟瘴之地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容澄叩拜不起,“肯定殿下恩准。”
“你先起来。”容泠的神情也冷了下去,“我知道常宁王所上奏折是你出的主意,但那时危急此为权宜之计,现如今危机已解你又是为何如此?”
“父亲久不问朝堂之事便是想置身事外,既然如此我理应遂他心愿,远去京州也为日后王府可得以保全。”她再拜,“若殿下恩准安乐自会留在京城协助殿下,父亲在与不在于殿下来讲并无差别。”
容泠声音更冷,“你这是怕我以王府挟制于你?”
容澄知道她误会了,忙道,“安乐不是那个意思。”蓦地她也不跪拜了,反而直起了身子眸中含了笑意,“我不过是想父亲能够安享晚年远离是非,却遭来皇姐无端猜忌。”说罢又是叹息,“皇姐,安乐斗胆一言,为君者当怕疑心过重。”
容泠双眸微微一睁即也有所感触,眉梢轻挑道,“若不是你平日心思敏捷我也不会如此,若是澈儿与我说这些我自然不会多想。”
“皇姐怎会如此偏心,阿澈怎样都是对我多说一字便是错,如此我不如跟着父亲去京州算了,省的平白遭人嫌弃。”
“当真要王爷去京州?”容泠道,“京州路途遥远又不方便,你若真想让王爷远离是非捡一处好地方不是更好。”
“先前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再改怕惹要朝臣非议,明日皇姐便要代天子监国,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枉顾君威。”
“自小王爷王妃便带我极好,我心里头也不想委屈了他。”
“以监察修京州道之名哪里算是委屈,皇姐放心,我自有安排。”
容泠眉梢复挑,“就知道你早有准备,怕是京州一切安排妥当,就等我的御印放行了。”
容澄只含笑不语,门外却传来了安公公的声音,他小声道,“殿下,陛下不肯用膳。”
容泠有些不解的目光投向容澄,容澄笑道,“陛下突遭此变难免要使一使x_ing子,试探试探皇姐的深浅,皇姐若是放心不下便去陪陛下用膳,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王府了。”
容泠点头,又道“明日坐朝你记得来。”
常宁王见容澄回来一整颗心才安心落肚,府外的禁军一个时辰前全数撤走,王府的人听见动静也不敢妄动,待一切风平浪静才知已逢凶化吉,几个侧室在院子里跪谢老天爷,只有王爷一直在等着容澄的归来。
容澄见到父亲先行了礼,才道,“陛下被软禁裴清扬已死,我与皇姐求了情明日会准了父亲的折子,去京州一事越早越好。”
常宁王眸光暗了暗,道,“你怕王府在京城被元嘉挟制,还是另有打算?”
“父亲怎会与皇姐想到一处去了,我岂会怕皇姐挟制。我只是希望待此事一了皇姐登基后去京州与全家团聚,从此远离是非保王府百年基业。”
“那便好。”王爷喃喃道,“为父是怕你还想着给存善报仇。”
容澄眸光一凛,却道,“裴清扬与那几个执金卫已死,哥哥仇暂且了了。”
王爷终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房内陷入沉默,许久之后王爷再度开口满是关切,“为父走后你独留皇城万事可要小心,切记不可依仗与东宫亲近便忘了身份。”
容澄笑道,“女儿知道了。”
翌日早朝,群臣久等不见陛下到来左右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何况今日位于列首的元嘉长公主身后,站着的正是前几日才获罪□□的常宁王爷,不仅如此久不参朝的安乐郡主亦位列在前。满朝文武心下各自打鼓,明眼人更时发现裴清扬人不在此。
殿外有安公公尖细锐利的嗓音传了进来,“圣旨到。”
元嘉长公主携群臣下跪恭迎圣旨,安公公手托高高在上的圣旨踏进殿门一路走上高台,宣读,“朕在位十有九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大夏永固,而今朕年事渐高日有倦怠未必躬身临朝。东宫元嘉,夙彰奇表天纵神武,雄才宏略造我大夏,以称朕意。自今日起朕命元嘉代朕临朝,公卿百官相协推奉如朕亲临,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公公走下高台将圣旨呈于容泠,容泠接过圣旨跪地伏拜道,“谢陛下隆恩。”她自起身手托圣旨踏上高台,居高临下俯瞰众臣,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她道,“本宫幸得陛下恩宠不甚感激,亦承蒙诸位大人不嫌鼎力相助。”她话音一顿又道,“本宫今日头一次临朝问政,诸位可有本要奏?”
常宁王头一个出列,拜道,“老臣早前上过去京州监修京州道一事,还请殿下恩准。”
“王爷的折子陛下早已给本宫瞧过了,王爷有此心甚好,不过本宫念京州路途遥远恐累坏了王爷的身子。”
常宁王恳切道,“老臣愿为大夏肝脑涂地。”
“既然王爷心意已决,本宫便准了王爷的请求。”这些话不过是朝堂上的客套话,早已打好了腹稿不知以后得说上多少遍。
“老臣谢过殿下。”王爷俯身再拜,“谢陛下隆恩。”
常宁王的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群臣瞧他叔侄二人三言两语便敲定此事,心中有数,与往常一般奏请的奏请议事的议事,至于裴清扬的踪迹根本无人问津,与他交好的朝臣此刻力求自保那还敢多言。
第60章 六零
南阳城又在平静中度过了七日光景,群臣从邸报得知裴清扬才是勾结乱党的谋逆之臣,早已被收监候审,可裴献与于海潮的刑部同大理寺却从来没见过这一犯人,不过他二人在此事上自然是佯装糊涂不肯多透露一句。
裴清扬的罪状里条条状状列了不少,却唯独没有媚主这一条是为保全陛下英明抑或宗室颜面便不得而知了。今日是常宁王举家迁居京州之日,常宁王走的如此之快同样令许多人不曾料到,临行前王爷按礼节要去落华殿与女皇辞行。
间中他们姐弟二人说过些什么并无人知晓,只知王爷出来后面色凝重久久不语,直到容澄将他搀扶上马车才听他在容澄耳边道了一句,“阿澄,为父如何没想到多年后会有今日这般情形,这座城也无可留恋之处了,日后为父不在你身边你切记小心。”
“知道了父亲。”随后她踏上了后一辆马车。
王府上下百余口浩浩荡荡的朝着城外驶去,一路出了城门行走在去往临城的官道上,白青桐一路尾随直至车队休憩整顿才自暗处显露踪迹。常宁王见她出现先是一惊,即又抢先笑道,“阿澄不在这里。”
王爷面色慈祥不似诳语,白青桐眸中虽闪过诧异但还是恭敬行了一礼道,“谢过王爷。”说罢施展轻功离去,常宁王望着那道匆忙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久未散去,想当初白青桐刚入王府时他还与容澄说过,此女无心,看来又是他看错了。
白青桐这几日一直在留意王府动静,她明明瞧见容澄上了马车随车队一道出了城门,可为何常宁王去说容澄不在呢?她倒不是怀疑常宁王是在骗她,只是容澄若想隐匿行迹她不知何时才能寻到她。
不知不觉夏也近了尾声,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出行的好时节,晚夏的风也不再燥热难耐,拂面而过竟比春风更加合宜。深林树茂、虫啾鸟鸣,远处一片无际水面,白鸥点点低飞利爪捕食过后,又一飞冲天。
深夜清爽、寂静怡人,容澄读罢半卷残书由冬歌服侍褪去衣衫上床歇息,正欲沉眠时听得门外夏风一声惊呼,“来着何人?”
她从迷糊中惊醒,神色无常细听门外,厉声过后却传来了夏风惊疑的问话,“白姑娘,怎么是你?”她同样一惊披衣下床赶至门外,院中白青桐一袭白衣沐浴月华,飘飘欲仙,她含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青桐望着那双璀璨星眸,声音依旧冷清,她道,“我来践约。”她手里捏着容澄当初赠予她的那块五色丝绦玉佩,修长的五指用力却不自知,指节处已泛着淡淡的白。
白青桐回城之后先去了常宁王府,里头如死水一潭毫无生气,出了王府她又赶到了业成寺,这里有王妃的陵寝,除此之外再无他处可寻,果然如她所料。
容澄一怔笑意加深,知她所指的是当初那一年之约,这个借口白青桐用起来倒是十分熟稔。她望着她轻声应下她的托词,只道,“好。”即又接着道,“这里被人毁了大半无其他厢房供你休息,若你不嫌便与我同屋如何?”
白青桐并不推辞抬脚走向她随她一道踏进房门,房门关上后容澄又道,“其实你大可以一走了之。”
白青桐固执道,“青桐一向言而有信。”
“青桐,”即便房间昏暗亦挡住容澄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京城多变你还是离开的好。”
“世事更无常,青桐只知我曾答应过你会追随与你。”白青桐望着她异常坚定,在她心中京城再多变朝堂再风云于她而言都是寻常,她放不下不过容澄一人。
容澄不再与她分辨只牵过她的手步向床榻,这一夜过得不同寻常,容澄与白青桐并非头一次共枕而眠,可不知为何在这清修之地竟平生满室旖旎。容澄握住白青桐清凉的手指,一根一根扣住,她道,“青桐,你可知我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