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喜欢与墨池,没有丝毫旁的挂碍地相处。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大概如是吧?
能不能有一日,将这后宫洒扫干净,只与阿蘅一人分享呢?元幼祺痴痴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从来没有完美。人活着,难免要承受些不得不承受的委屈,哪怕身份尊贵如皇帝,如太后。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元幼祺满腹心事地踱回勤政殿, 没及时批上折子, 因为郭仪已经在勤政殿外等着她了。
“郭卿有事?”元幼祺心不在焉地问道。
郭仪久在皇帝身边, 对皇帝的x_ing情多有了解。他听皇帝语声恹恹的, 就知道皇帝此刻心情不大好,遂态度越发地恭敬起来。
“臣有要事请示陛下。”郭仪答道。
元幼祺知道他为人忠谨, 说是要事,便必定是要事。
于是摆手道:“进来说罢!”
郭仪随皇帝入内。
勤政殿的书房内, 只余下君臣二人。
皇帝身边, 许多日没有唐喜的随侍了, 郭仪立时联想到了另一个人,心里不大舒服。
他整理心情, 向元幼祺道:“陛下, 今年的女科就要开了。往届的女科,都由鸾廷司的主官主持,您看……”
郭仪说着, 小心地打量皇帝的脸色。
果然,皇帝面沉似水。
郭仪顿觉头痛。
他就知道, 皇帝对唐易还是心有怨气。
可是, 唐大人已经主持了几届女科了, 她秉公持正,为国选拔人才尽职尽责,令人钦佩。郭仪实在觉得除了唐大人,没有第二个人适合这件乎国计的大事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又道:“陛下明鉴!往届的女科,都由唐大人主持。唐大人秉公尽责, 毫不徇私,亦不偏不倚,臣以为……”
他还未以为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元幼祺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郭卿究竟想说什么?”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郭仪不自然地喉间滚了滚,咬着槽牙,横下心道:“臣请陛下还让唐大人主持女科!”
说罢,郭仪撩起官服的前襟,竟是拜了下去。
元幼祺拧着眉头,看着跪在书案下的高壮男子,心中也不得不感叹唐易平素为官服众。
唐易眼下落难,明显被天子所厌弃,前途未卜,郭仪这个她曾经的副手,只差一步就能够替代她执掌鸾廷司的人,都可以这样发自肺腑地为其求情,足见唐易之为人。
这样的人品,足堪托付了。
元幼祺暗自点头,面上却不为所动,语气不善道:“郭卿以为,往日唐易所选拔的女科进士,就是真正的国之良才吗?”
郭仪一怔,迟疑了两息。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才能让皇帝放过唐易。
元幼祺了然地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唐易选拔的人才便都是好的?”
郭仪愕然。
皇帝这话,让他怎么接?
对于女科将来的走向,元幼祺的心中已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有些话,对郭仪是不能深谈的。
元幼祺和缓下来道:“郭卿,你出身军中,唐易出身江湖,你们所擅长者,是兵事,是武道。这些年,女科选拔人才的事,朕都交托给鸾廷司负责,但你们选出来的人,不觉得太过偏重于武事而疏于文事了吗?”
郭仪直觉皇帝说得有道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只听皇帝又道:“不错,你们也拔选了几名深谙文学的女科进士,但这还不够。朕要的结果,不止是这些。”
郭仪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觉得像是被皇帝引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去?他此行,不是主要来为唐易求情的吗?
元幼祺不再看他,目光幽深道:“鸾廷司这些年随在朕的身边,确为朕做了不少事。你与唐易,都有功。”
陛下还记得唐大人的功绩。郭仪略松了一口气。
只听元幼祺话锋一转,又道:“但今年的女科,朕要些不同的气象。朕的期望,女科不止为鸾廷司和朕宫中的女官填充人才。”
郭仪闻言,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样子。
元幼祺也不指望他那颗带惯了兵、听惯了令的脑袋懂得更多,于是吩咐道:“今年的女科,朕命你为主考官,刑部主事顾仲文为副考官。你们二人负责主持女科考试。朕还会拨选几名精干的辅官协助你们,莫要让朕失望。”
郭仪听到皇帝的话,全然呆住。
他是来为唐易求情的,不是来为自己求官的啊!
还有顾仲文,一个六品刑部主事没做了两日的人,怎么就突然被皇帝拔擢了,做了女科考试的副考官了?
郭仪倒不是嫉妒,他就是摸不清皇帝的心思。
顾仲文是世家子弟,是将来要承继安国公爵位的人。世家子弟,不经过科考而直接入六部历练,以待将来担任更重要的职位,这在大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以顾仲文已经将近二十五岁的年纪,才入六部习学,已经算是晚的了。
虽是如此,刚刚入部就被皇帝看重为副考官,这样的机会,可称得上千载难逢了。
郭仪再迟钝,也立刻明白了皇帝要重用顾氏的意思。
“朕的安排,郭卿有何异议?”元幼祺略拔高了声音问道。
郭仪忙道:“顾大人的才学,臣听说很好。但是臣,只是个带兵的粗人,还是唐——”
郭仪还未搬出唐易来,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到周遭的气氛蓦地冷了下去,好似隆冬提前几个月,抢在秋日之前先至了。
郭仪噤声,微微抬头,偷瞧皇帝的神色。
果然,更冰冷了。
郭仪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也算是历经沙场的武将了,可是皇帝当真摆出龙威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怯了场。
元幼祺晾了他一会儿,直至听到这高壮汉子不自在地又咳了两声,才开口,打破了骇人的沉静。
“你对唐易的袍泽之情,朕知道了。她的功过对错,朕也都记得。”元幼祺道。
郭仪的紧张之状松快了些,听皇帝又道:“朕不糊涂。你只安心做你的事,尽你的责去。”
郭仪自知,皇帝心意坚决,自己这情是求不下来了。
元幼祺又嘱道:“往届女科考试,你都亲自参与相关事宜了。你是最有经验的,届时,要与顾卿和诸位辅官相互协助,别让朕失望才是。开试之前,朕会再召集你们的。”
郭仪明白,皇帝意在让自己从现在起便与顾仲文多做接触,主副考官之间要多默契,而非多龃龉。
无论与谁共事,总是为国家为主君做事,只秉公忠心就是了。郭仪坚定这一点,那点疑惑不安也渐渐消散了大半。
打发走了郭仪,元幼祺并没觉得轻松。
她为即将开始的政治版图的变动和设想中资政阁的建立而感到既期待又忐忑。有生之年,她觉得自己可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才三十一岁,正值壮年。
她要改革盐政,她要剿灭盐匪,她要打破几大世家对于朝政的垄断,她要……
她满心期盼着,有朝一日,墨池真的想起曾经的那些事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一个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百工各得其安的真正的盛世。
对于未来,元幼祺不担心旁的,她只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用。
相较元幼祺的踌躇满志,墨池这两日过得称不上好。
元幼祺照例每日上午忙完朝事,就会乔装快马来别院瞧她。然而大部分时候见到的,都是沉睡着的墨池。
很诡异的,墨池像是怎么睡都睡不够睡不醒似的。
她也不想如此,但挨不住身体的疲累。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长途跋涉的人,渴睡,渴睡得厉害。
更诡异的是,明明困倦得厉害,真昏睡过去的时候,全不似寻常疲倦之人一般黑甜无梦,反倒是被无边无尽的梦境折磨得不堪重负。
疲累,以至渴睡,渴睡,却不得安眠,以至于更加地疲累……
那段时日,墨池就在这样的死循环中挣扎着,脱不出身。
她也知道元幼祺每日都回来,她也想像过去那样,清醒着,哪怕只是与元幼祺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也好。
元幼祺想念墨池想念得紧,墨池又何尝不想念元幼祺呢?
只不过,相比元幼祺的直白外露,仿佛一团火一般的热情,墨池更多地将情绪压抑在心底。
她极想将心中所有的疑问问个清楚,包括冉家当年事的前因后果,包括那个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出现的老者的身份,甚至包括……皇帝口中的“妻子”。
墨池知道,这些事,皇帝那里,皆有答案。
想知道那个被皇帝怀念了十余年的,被自己模仿的女子的事,这本身就让墨池羞赧不已。然而,她太想知道了,无论是对于她的身世,还是对于她的……感情,知道那个女子与皇帝的过往,都太重要了。
墨池紧闭着双眼,犹在梦魇中徘徊,寻不到出路。
元幼祺就守在她的身旁,无法确知她究竟经历着什么,只能由她痛苦不安的表情,体会到她睡得不安稳。
元幼祺心疼地轻抹过墨池拧着的眉头,却抹不开那处纠结,自己也觉得心里不好受起来。
“如何?”她心焦地问凝神正为墨池诊脉的连襄。
连襄闻言,搭在墨池手腕上的指肚不由得一跳,被吓着了似的,向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