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这顶玉冠,其实是引聚华存真人神魂的媒介?”元幼祺越听越奇。
“不错。运用此秘法,必得以被施法者贴身使用之物为媒介,因为这样的物事上面,存有被施法者的气息。无论隔着怎样的空间,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被轻易破除,被施法者自会慢慢找到回来的路。”元凌真人答道。
这样的话头儿,远远超如元幼祺三十余年的认知。她也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站在这样奇异的地方,听元凌真人讲这样奇异的事。
但是,不论怎样,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华存真人是做了某种牺牲,才换来了顾蘅,也就是墨池今日的重生。
这样的恩德,何止是救了阿蘅啊,更是救了自己!
于是,在元凌真人微愕的眼神之下,元幼祺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衣袍,进前两步,向着华存真人的黄玉冠拜了下去。
一拜不够,而是行了至重之礼,拜了三拜。
要知道,即便是先帝庄宗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即便是昔日在奉先殿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除却年节下的大典时候,她也是用不着行如此大礼的。
元凌真人出乎意料之外,也稍觉欣慰。
这孩子是师父和师姐选定的人,是个知恩感恩之人,更是个仁厚的君主。这样的人做了大魏天子,是大魏百姓之福。
元幼祺行罢礼,站起身,犹望着那顶黄玉冠。
“师父,师祖的事,需要朕做些什么?”她已经改称华存真人为“师祖”了。
元凌真人因着她称呼的变化,又是一愕,随即了然:这孩子是真的认可了师门,认可了自己。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在这十余年的相处之中,渐渐认可了她呢?
元凌真人顿时有种老怀大畅的欣喜之感,微笑答道:“陛下只要善待百姓,做好自己当做之事便好。至于师父这儿,此处是我门中列位先祖的法器、著述存放之处,当初选择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灵力充沛。又有列位先祖庇佑……嗯,这十余年来,师父的玉冠亦大有变化。陛下或许看不出来,但为师能感觉得到,师父的神魂越来越近了。”
“师父,这世间,当真有神仙吗?”元幼祺心神放松之下,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呵!自然有。不然我辈全力修行,又为了什么呢?”元凌真人笑道。
“真有人修成过仙?”元幼祺更觉好奇。
“为师也是在茫茫道途中人啊,也未曾修成那个结果,如何与你讲?只要心中笃定一念,去坚持就是了,将来自有结果!”
元凌真人话锋一转,正色道:“为师方才说,眼下情形,陛下莫高兴得太早。陛下可解其意?”
元幼祺蹙眉。
她一副心肠,已经被“阿蘅又活过来了”“阿蘅这辈子终于能够得享天年”这样的欢喜占据,浑然忽略了元凌真人方才说过的话。
“为师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为师深知‘天道因果’四个字。师姐今生是何身份,为师大概能猜得到……必然是与她前世所行之事,大有牵连的身份。”
元凌真人说罢,暗自叹息。
她的师姐,前世算计的人太多了,只怕重入轮回,重新转世之后,一生也不会平坦顺遂啊!
何况……
元凌真人意味深长地划过元幼祺的脸——
被天子死心塌地地惦记着,这一生,怎么可能平坦啊!
元幼祺见元凌真人说得珍重,也紧张起来。
“您是说,阿蘅她……她这辈子会遭遇什么不测?”她急问道。
“会不会遭遇不测,这不好说。但是,陛下想想师姐前世的所作所为,天道自来平衡,种因必有果。只怕师姐这一世,要为她前一世的行径付出些代价,也未可知。”元凌真人幽幽道。
元幼祺的脑子转得快,她马上就想到了墨池的身份,以及墨池身后可能藏着的巨大的y-in谋。
所以,这是前世今生的因果关联吗?
“不怕!”元幼祺脸上的神情更严肃郑重了。
“再大的报应,朕陪着她扛过去就是了!”元幼祺拔了拔脊背,更坚毅了。
唷!这志向!还真是……情种啊!
元凌真人的嘴角微抽。
“若为师猜得不错,师姐已经没有了前世所有的记忆了吧?”元凌真人道。
元幼祺满腔的豪情,因着这句话而顿觉泄气。
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便意味着,阿蘅已经不记得她了。
是啊,重入轮回,重新投胎,怎么可能害留存着前世的记忆呢?
元凌真人打量着自己瞬间散了精气神的徒弟,心底里生出了那么一丝丝叫做“心疼”的东西。
虽然只有那么一丢丢,却也让她忍不住开口道:“师姐的情况特殊,毕竟她当年也是修道之人,加上师父的着意保护,神魂之力自是比普通凡人的强大。或许……或许某一天会想起曾经的那些事,也未可知。”
“阿蘅真的会想起朕?”元幼祺眼眸晶亮。
元凌真人的嘴角再次抽了抽。
“只是说可能,也未必会实现,”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嘱咐道,“陛下切莫太过刺激她回忆过往,否则,cao之过急会对她的神魂大有损害。”
“朕明白!明白!不急,不急,日子长着呢!”元幼祺已经露出了憧憬的神色来。
元凌真人见她一副浑然不担心自己的师姐想起过往的样子,都暗自为自己的傻徒弟捏了一把汗。
“陛下……”元凌真人轻咳一声,欲言又止。
“师父还有什么嘱咐?”元幼祺好学地问道。
“咳!倒不是嘱咐什么,只是有一句话,想问陛下……”元凌真人忖着元幼祺的神色。
再傻,毕竟是自己的徒弟,伤了她的心,也有点儿心疼吧?
“师父请问!”
“若师姐……师姐想起过往种种,万一……咳,万一她也……记起来令堂呢?”元凌真人到底是舍不得伤害自己的徒弟,问得极委婉。
孰料,元幼祺比她这个局外人想得开多了。
“只要阿蘅活着,怎样都好!而且,日子久了,她就会知道,朕才是值得她爱的人!她会慢慢地爱上朕的!”元幼祺笃定道。
陛下,您还真是自信得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忆染青春》,现代轻松向,老情人的旧情复燃,欢迎收藏~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二日, 散了早朝, 元幼祺毫无悬念地装扮了, 带着唐喜匆匆地潜出了宫。很快, 她再一次堵在了墨池的房门口。
丽音阁中的常客,包括众侍应, 早就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了。甚至有无聊的客人,偷偷地开下了赌.局, 赌墨池姑娘还得多久能被元幼祺软磨硬泡下来, 然后金屋藏娇什么的。
这些事, 元幼祺没兴趣知道。她只知道,今日,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墨池刚用罢早膳, 仍是恹恹的,没用上几口便饱了。
这些时日,她的身子日渐清减。她仍是站着没动, 无奈又疲倦地看着面前兴冲冲的元幼祺。
元幼祺自是看出她消瘦了,心疼极了。
“墨姑娘又瘦了……”元幼祺幽幽道, 好像她才是那个犯愁而日渐消瘦的人。
墨池蹙眉。
“阁下又来做什么?”墨池道。
她说着, 已经侧过身去, 只给元幼祺一个背影,似乎在以此表达自己并不欢迎对方的情绪。
“姑娘也没说不许在下来啊!”元幼祺犹痴痴地凝着墨池的背影。
见墨池不语,元幼祺又嘻道:“姑娘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儿,昨日姑娘打的地方, 到现在还疼着呢!”
元幼祺说着,手指轻戳着自己的左脸颊。那里,昨日挨了墨池一个脆生生的耳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背对着她的墨池,抿紧了嘴唇。
昨日那一巴掌,不仅扇肿了元幼祺的脸,也扇疼了墨池的手掌。如今想来,墨池仍觉心惊r_ou_跳。
原本,她是因为抽了那样身份的人而带来的不可预知的报复而心惊r_ou_跳;可就在方才,当她听到元幼祺可怜兮兮地说着自己的脸上如何如何疼的时候,墨池的心脏竟莫名其妙地抽痛了一下。
那种感觉,太陌生了,不,不完全是陌生,还有一种难以捕捉到的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她在意她,心疼她,就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怪哉!
“阁下自己做过什么逾礼的事,该当心里清楚!”墨池暂压下怪异的情绪,冷冷开口。
逾礼冒犯,活该挨抽。这便是墨池的潜台词。
“嗯!嗯!姑娘说得极是!”元幼祺大点其头。
她现在干脆连“墨姑娘”的“墨”字都省略了。打蛇随棍上啊,自来熟啊,套近乎啊……大概都是形容元幼祺这种行径的吧?
在死缠烂打顾蘅这件事上,元幼祺从来就没变过。
只不过,如今的顾蘅变成了墨池,对于前尘往事她一无所知。而元幼祺呢,在经历过顾蘅的两世为人,又坐了将近十六年的天子之后,她的阅历与手段,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懵懂的她,所能企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