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又不放心道:“墨姑娘被人打了,究竟伤得如何,连爱卿还是给瞧瞧吧!”
连襄惊得半张了嘴。
虽说按年龄他足够做眼前这年轻姑娘的父辈了,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姑娘还是皇帝在意的女子……
连襄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尴尬道:“臣是男子,这个……额……还是请宁王殿下找一位侍女来,看了具体情况,告诉臣,臣就能做判断了。”
“皇兄!不必找侍女了,我来吧!”元令懿抢道。
她眼见元幼祺在意墨池,简直比在意生命都要上心,心里酸涩涩的很不舒服。她极想见识见识,这个叫做墨池的女子,除了那日在城外自己亲耳所听的善言辞善狡辩之外,还有什么特异之处,竟能让皇兄神魂颠倒到这等地步!
当然,她也是存着为元幼祺分忧的心思。就算是七哥手下的侍女,到底也不如自己更妥帖,更让人放心。
不料,元幼祺本就打算谁都不用,摇头道:“不必!朕亲自看伤。”
元令懿愕然,“皇兄,你是男子,男女……”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一旁的元承宣扯住,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元令懿愤愤地瞪了一眼元承宣,一口气憋在胸口,胀痛得难受。再一眼看到元幼祺浑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更觉得气闷了。
“陛下,既然如此,臣和懿儿就先退下了!”元承宣道。
“也好。”元幼祺颔首。
元承宣又向连襄道:“连大人,不知要用什么药,本王这就命人去准备,都是现成的。”
连襄忙道:“只需要寻常活血化瘀和温养脾胃的药材,不必麻烦其他。”
他想了想,又道:“还请宁王殿下吩咐厨下备些粟米,不必烹制,臣一会儿自去调理。”
他是医家,此刻最有权威,元承宣自然应下说好,遂强拉着元令懿退下了。
一直拉到僻静无人处,元承宣才松开手。
元令懿的脸已经气绿了。
元承宣是武将,孔武有力,他不想松开,任由元令懿怎么挣扎也是挣不开的。
“七哥你做什么!”元令懿大声地质问道。
元承宣平静地看着她。
这是他最小的妹妹。他也是从少年时候走过来的,少年人的心事,怎么可能看不破?
“懿儿,这话,应该七哥问你。”元承宣不疾不徐道。
元令懿怔了怔,别扭道:“我不知道七哥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当真不知道吗?那么,你便告诉为兄,你当真不知道,你对陛下存的是什么心思吗?”元承宣索x_ing单刀直入。
元令懿经他一问,大惊失色,慌忙道:“我、我能对陛下存着什么心思?七哥是想说我谋朝篡位吗!”
她说得夸张吓人,元承宣却是不怕也不惊的,“懿儿,你明知为兄说的是什么。”
言罢,他也不管元令懿怎么反应怎么想,直接道:“为兄不管你之前存的是什么心思,今后都不许再有那等心思!你要记得,清楚地记得,你们是兄妹,亲兄妹!而你,是陛下和贵妃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教养长大的!陛下是你的兄长,更如你的父亲一般!这是恩,亦是情!兄妹父女的亲情!”
元令懿根本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和蔼可亲的七哥,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来。
这种话,无疑是将她“慕恋兄长”的那点子少女心思剥开来,晾晒在太阳底下示众。若说唯一的一点点区别,也不过是七哥顾及着男女之别,没有将那层遮羞的薄纱全然揭去。
元令懿将将十六岁,尚处在一个由少女向成熟女子过渡的年纪。俗语“哪个少女不怀.春”,虽说得粗鄙,却也不无道理。
这个年纪的女子,对于爱情,难免或多或少地怀着些幻想的因素,特别是,当她的身边,存在着某个美好而强大的足以让她寄托幻想的对象的时候。
身为天子,身为兄长的元幼祺,俊美、强大、宽仁、才华横溢、容貌极盛……与她有关的这些形容词,显然极符合现下大魏少女的审美,于是,元幼祺便成了元令懿倾慕的对象,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这种隐晦又暧昧的心思,或者过得两年,或者等到元令懿再成熟些,就会渐渐淡了,彼时再想起的时候,大概也只会付之一笑。
偏偏,这个美好又禁.忌的少女梦,猝然被元承宣打破,击得粉碎。
元承宣本是出于好心,不想兄妹三人之间再生出什么变故,不承想,因为不懂得少女的心思,好心反办了坏事——
元令懿再端庄知礼,也是个女儿家,被自己的亲哥哥这般说了,脸上怎么挂得住?
她心里又羞又恼,咬着牙瞪着元承宣。
她想与元承宣争辩些什么,悚然惊觉,事实似乎真的就像七哥说得那样。
她喜欢亲近九哥,喜欢九哥的容貌,喜欢九哥的气息,喜欢九哥的声音,喜欢九哥的一切……因为喜欢九哥,她吃了宫里刚刚得宠的谭绍儿的醋,吃了宫外昏迷的墨池的醋……
最最重要的是,九哥是她的哥哥,是从小把她抚养长大的父亲一般的存在。她与他,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元令懿顿觉心灰意冷,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她还能说什么?还能争辩什么?
她于是连元承宣都不想再看到,扭头转身,便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是直男老好人(再见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连襄是个君子。
元承宣拉着元令懿退下之后, 他便掩紧了门, 接着在门旁距离床.榻最远的地方, 背对着床.榻、面向墙坐下。
“陛下请开始吧!臣已经准备好了!”连襄道。
连襄的人品, 元幼祺是信得过的。
以他多年为自己请平安脉的兢兢业业,足以证明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她对连襄有知遇之恩, 又看重连襄的人品医术,一力推举连襄, 直到任上太医院院首, 连襄投桃报李, 忠勉于君王事也是有的。但连襄其人,对于她, 有一种近乎于愚忠的忠诚, 哪怕是在当初第一次为自己诊脉,轻而易举地发现自己是女儿身的时候,也未曾表现出丝毫的动摇。
这件事, 十五年来元幼祺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就是,八成与顾蘅脱不开关系。
想是顾蘅临逝去前, 看重连襄是个君子, 用某种方式将未来自己的康健交托给了连襄。
元幼祺知道, 顾蘅做得到。
顾蘅总是有着常人意想不到的智慧,为了达成目的,顾蘅甚至有时候会用些小小的要挟手段,比如,她强要元凌真人收自己为徒。
但顾蘅看得很清楚, 清楚元凌真人的为人,更清楚一旦元凌真人收自己为徒,无论如何都会全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
归根结底,顾蘅总是为自己考虑得那么多,那么周到。
元幼祺幽幽地想着,同时凝着墨池的脸,心底里翻涌上酸甜苦辣的滋味。
终于,终于,让她再次遇到了她……
苍天保佑,华存真人庇佑,让她再次见到了她,哪怕她已经不记得她,她都不会再放开她!
元幼祺内心里悲喜交错着,抖着手解开了墨池的衣裙——
墨池就是顾蘅,哪怕是昏迷着,无知无觉,元幼祺做这种事的时候,还是紧张得不得了。
朕是在查伤,查伤……
元幼祺的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却还是抑不住一双手和一颗心颤个不停。
好不容易敞开了墨池的罗裙,露出了里面浅色的中衣。
绸面的料子滑手贴身得很,将墨池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元幼祺登时没出息地烧红了脸,更没出息地呼吸都紧促了两分。
她大窘,忙撇脸去看远处只余一道背影的连襄。
连襄没反应。
元幼祺不确定连襄是否能听到自己方才呼吸的异样。连襄不是习武之人,耳力应该……没那么好吧?
元幼祺定了定神,强忍着羞意,拉开了墨池的中衣,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墨池的亵.衣。
掀开的同时,她犹时不时地瞄一眼头顶上墨池的反应,做贼似的。
墨池自然是昏睡着的。
墨池若是有意识,大概对填饱肚子更感兴趣吧?
然而,当元幼祺看清墨池亵.衣之下的小腹处碗口大的一片青紫色瘀痕的时候,便再也没心思羞窘了。
这是……被突然踹了一脚所致,而且力道不轻!
元幼祺学过近身的搏斗之术,也粗通医理,她马上就能够想象得到:某个个头不算矮的男子,暴起一脚踹在了墨池的小腹处。
那人是个会武的,穿的靴子也是上好的材质,不然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而墨池在这一脚之下,必定直接栽倒在地,疼得汗流满面……
他们,竟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
元幼祺之前紧张的哆嗦,此刻化作了气得哆嗦。
眼下,尚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要镇定,却还是在对连襄描述伤势的时候,流露出了恨痛之意。
“小腹上有碗口大的青紫,是猛力脚踹所致。”元幼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