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阁主道:“解的自然是顾岭的冤屈,匡扶的自然是天下大义。至于梅长苏……就是那位和你一同上山的梅公子。如今他客居琅琊阁。此人虽有不足之症,却惊才绝艳,胸怀大志,是接任江左盟之位的不二人选。”
顾迁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锐利,看着旧友的双眼,仿佛想要看出一丝端锐来。琅琊正牌阁主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认真地等他回答一样。
只有身在其中的两人,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怀疑和试探。
许久,老阁主才轻轻叹一口气,道:“顾兄定力不减当年,我当年能像顾兄一样善于隐忍,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顾迁垂下眼,他知道当年老阁主的糊涂事,那时候也吵过一架,不过往事如烟,他也不想再提,问道:“这个答案,不是你琅琊阁给的。所以我不信,这梅长苏究竟是何人?为何无缘无故要将江左盟给他,并非我汲汲于名利,而是信不过。”
老阁主同顾迁一样,都是聪明人,又经历世事,阅历丰富,当下明白了对方的怀疑,只得推门出去,道:“随我来,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虽然老阁主说是“他们”,顾迁沿着长长的廊道推门进来,一眼见到的却是那个面容清秀,气质儒雅的男子。
梅长苏正捧着一卷书看着,看到来人,赶忙躬身行礼。
顾迁双眼微眯:“在下方才见到你,还在疑惑寒冬腊月,竟然还有人会游玩至琅琊山,现在才知道梅公子本就是琅琊阁贵客。”
梅长苏微微一笑,有些歉意地说道:“心中烦闷,出去走走,遇到顾宗主,实属有幸,游客之言,宗主见谅。”
我躲在后面听他们说话,没有c-h-a嘴的意思,却不料被蔺晨拽了一下袖子,听到蔺晨大大方方地问:“长苏又出门了?这么冷的天,你个缺心眼的又不管他?”
计划表现拘谨一点的我立刻感到了他们的目光,哭笑不得地看着蔺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迁瞧着我,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怒气,“梅公子瞒我算是不得为之,只是白姑娘何以出现在此处?方才拦我是想套我的话吗?”
随即他目光一垂,注意到桌上我正在练的花楷,目光一沉,语气立刻有些严肃:“琅琊阁的答案是你给的?”
梅长苏赶忙上前,道:“顾宗主息怒,看在老阁主的面子上,请先坐下,我们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顾迁看他一眼,见这年轻人双眼澄澈,目光真诚,没有丝毫作假之意,再加上上山途中见识过此人的才华,颇为欣赏,便依言坐下。
老阁主也随众人坐下,看过好戏,才慢悠悠道:“长苏是我故友之子,突发重病,来我琅琊阁求医问药,因此居于此地。”
顾迁点点头,算是相信了这句话,又琢磨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什么,对梅长苏道:“你姓梅?敢问……梅石楠就是令尊吗?”
梅长苏倒茶的手一顿,蔺晨是手一歪就把茶水洒在了出来,我在他们后面,也是吓了一跳。梅长苏放下茶壶,抬起眼,淡淡道:“正是家父,只是已经故去。怎么,顾宗主与家父曾是旧识?”
老阁主笑道:“我之前还想说呢,没想到顾兄一猜便中。”
顾迁听了梅长苏承认便露出惊讶的神色,又听到了梅石楠身死的消息,心中一恸,见梅长苏脸上的悲痛像是真的,心里也不免沉痛起来,想起前尘往事,又记起如今老来丧子,亲友飘零,晚景凄清,不禁红了眼眶,落下几滴泪来。
梅长苏吓了一跳,赶忙去看老阁主。
老阁主也是垂下眼,有些不忍,“将你的基业传于长苏,其实也有我之意。当初石楠兄救令公子一命,也当作是恩情还给他罢。”
顾迁抹了一把脸,他x_ing子沉稳,方才只是悲恸过度而失态,缓过神来,恢复了思绪,只是认认真真地看梅长苏,叹道:“十几年了,我连石楠兄的音容都记不得了,你既然是他的儿子,江左盟我必会给你。你既然想凭此一展宏图抱负,那我自然助你。”
梅长苏心神激荡,赶忙站起身弯腰行礼,“谢顾叔叔成全,长苏必不负期望。”
“你这不负期望有些奇怪,不负谁的期望?你想着顺道给顾岭伸冤,也不至于如此说吧。顾迁此人你别看表面木纳,内里聪明机灵得很。别被他一眼发现你的古怪。”
顾迁同梅长苏等四人聊了许久,才各自离去,蔺晨扯着梅长苏回房间,一边走还一边啰嗦。
我跟在后面,觉得有点烦。
琅琊阁的日子平淡而安静,我整日所忙的,也不过那些,练字习课,看医书识Cao药,偶尔有闲暇,去藏书阁挑几本奇异话本来看看,别无他事。
而我知道,今天踏出那一步,就意味着我们将面临真正的y-in谋诡计,明枪暗箭了。
进了房门我小心关上门,蔺晨和梅长苏已经席地而坐,炭火早已准备好,梅长苏挪了挪身体,凑近温暖的火源,道:“他既然不晓得我爹身份,老阁主不说,我们瞒着也无妨。”
蔺晨翻个白眼,“你何必扯这个,外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劝我和我爹让你去翻案已经够你烦的了,难道还要再加一个顾迁?”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蔺晨,你真是我的知己。”
我:“……”
他们真的注意到这边还有个活物吗?这样真情告白真的好吗?
蔺晨神色平静,就好像梅长苏说了他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平淡,道:“由江湖入庙堂,得先让你扬名天下。既然你选择江左盟,得先让江左盟壮大起来,我们要先召回喜怒哀乐四大长老。可是按照顾迁所说,这四位长老能力极强,却情绪不定,极难控制。”
梅长苏点头道:“我未曾与他们见过,顾叔接下来一年会慢慢把江左盟的诸事交与我,至于这几位长老,顾叔知道他们行踪,找回来很容易,至于如何收为己用……”
梅长苏顿了顿,突然皱起眉,低下头咳嗽起来,颇有越咳越剧烈的意思。
蔺晨赶忙把他手里的茶杯抢救下来,却碰到极冰冷的手指,心中一惊,立刻覆住梅长苏的整只手,却发现那双手冷得有些僵硬,当下有些怒意,沉声道:“你究竟有没有记住,解毒之后无论何时你都是个病人的事实?我劳心劳力救你,不是让你去送死的。今日早晨你私自下山之事我不追究,只是你若是再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我蔺晨就把你绑在琅琊阁,软禁起来!”
我举着茶杯,有些犹豫。
到底要不要跑……他们究竟有没有意识到我虽然不是个人,但老娘我是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因为电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接不上Wi-Fi了
☆、江左盟*新
梅长苏能感到蔺晨语气里的担心,有些过意不去,他本就是捡回一条命,亲友殆尽,本就不把这条命当回事,梅长苏最重要的事情,自始至终就是翻案,其余的,包括任何感情,他早已抛弃在脑后,不愿想也不敢想。
他竭力压制自己的病痛,可是蔺晨是医者,哪里看不出来。
蔺晨心中又气又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就着茶水给梅长苏喂了下去,梅长苏一下被呛到,又咳了一阵天地震动。蔺晨又是拍背又是端水,真想一巴掌直接把自己救回来的命拍死算了。
他向来没有仗义出手救人的习惯,也是随着老阁主去救赤焰众人,捡回个白毛,他就想,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了人,造了个浮屠塔,功劳还没算,他还得成天担心那人的死活,担心这唯一的浮屠塔别倒了!
可佛又曰:有生皆苦,有念皆妄。
梅长苏吃过药,微微缓过来一些,他这才注意到,因为病情突然,他今天又太过劳累,竟不知不觉靠在了蔺晨身上,抬起眼,那人似乎在走神,双眼明亮却不知在看何处,长发如瀑,披散在肩上,再配上俊美的容颜,灯光昏黄下,活脱脱就是个倾城美人。
而他们靠得那么近,近得他能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健康的身体,正常的音容,一身武功,无双智计,一颗未曾冷去的心,一双干净热情的双眼,蔺晨的存在,一直是他渴望中的样子,渴望自己还是这样健康快乐的人,渴望温暖和美好。
梅长苏微微叹息,任由对方紧紧握着自己冰冷的手,在那微弱的温暖里,他无比悲哀地想,大概因为如此,所以自己允许对方如此靠近自己罢。
药王谷谷主素天枢在三个月前将收素玄为义子的消息公布天下,而素玄就是赤羽营副将之一卫峥。而关于卫峥同云飘蓼年少时的爱恋,素谷主与当今云家家主商讨三日,在即将决定之际,素玄接到来自琅琊阁的一封书信,只得当面拒绝。
素玄,也就是卫峥,他看着年轻貌美的云飘蓼,只能将对方轻轻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飘蓼,并非我不想娶你,只是我本就是逆犯,诸多事情不能遂我愿,主子之命,我不得不从。飘蓼,你若愿意等我,我必不负你。”
与之相比,江左盟这里就沉静许多。顾迁将梅长苏收为徒弟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即使顾迁流露出将梅长苏作为下一任继任者来培养也没有多少人关心。
因为江左盟已经是强弩之末,即将解散了。
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力量的帮派,不值得关注。
进入江左盟之后,事情便得繁忙起来。
黎纲和甄平等愿意效力的赤焰旧部以江湖身份作为新人进去了江左盟,其余不愿意来的赤焰众人都遣散离去,或许将来江湖再见,即使擦肩而过,昔日战场杀敌,并肩作战的情谊也算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