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年前梅岭上落下来的那一刻,赤焰军少帅林殊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如今的梅长苏只是换了张皮的林殊,里面的灵魂依旧炙热明亮,然而,无论是他靠着梅长苏活着,还是恢复林殊的身份,没有一条让他善终的路。
江左盟在阆州的宅子,我想了半天才想起在我那个世界,流行的人都用这么一个词形容它——低调奢华。
阆州山水本就极妙,钟灵毓秀般的人物更是不少,梅长苏的那座私宅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青山大师设计。我进去逛了一圈,然后很自然地就迷路了。
幸运的是,这座私宅是青山大师作为青睐梅长苏的一个礼物,梅长苏忙于事务,也不常来住。不然我以后有事找他,都得迷路二三个时辰,最后还是开挂用瞬移术把自己传送出去,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所以我们还是常住在江左盟总部,三位长老和属下都在。每年过年的大年三十,一般也是在总部,因为这里的气氛好像更热闹些。
大家虽说都投身江左盟,但家属例外。比如怒长老虽有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加入了江左盟,大都在外游历,不受拘束。而乐长老孙女乐鸢,便从小在江左盟中,如今已是江左盟一员。
这一天晚上乐鸢跑来问我:“那个宗主身边模样好看,喜穿淡色衣裳,总拿着一把扇子,举止狂妄之人是谁?”
我:“……”那货不是蔺晨么?
我道:“不清楚,许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心腹吧?”
乐鸢沉默了一会儿,才十分艰难地说:“其实……我觉得他和宗主关系好暧昧,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我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内心无比震惊。
耿直的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话,急忙摆手,道:“我只是随便猜猜,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我默默地把茶碗放在桌上,不动声色道:“你一个大姑娘,眼光总是不会错到哪里去。你要想,既然你都觉得有问题,那宗主与那位神秘人关系一定是纠缠不清。两人同为男子,想要在一起,家中长辈,世俗眼光,都是他们要克服的困难。为了宗主的清白和未来,小鸢,不论你见到了什么,都不要同外人说。”
乐鸢郑重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前几日我帮爷爷送东西过来,看见那人抱着睡着了的宗主呢。我都没和别人说。”
我觉得我眼皮跳的欢快,长夜漫漫,实在不适合讨论别人的八卦。
乐鸢道:“你放心好了。宗主光风霁月,可亲可爱,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只是这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在是太少,许多人爱而不得,许多事求而不得。佛曰,因爱生忧,因爱生佈。”
我哭笑不得:“小小年纪,装什么沧桑?”
乐鸢道:“我哪里小,白姐看着比我还年轻呢。况且我只是有这个感触罢了。女子婚姻大多由父母钦定,况且就算是自己可以选择,双方之间也是困难重重。比如江湖与庙堂之间的距离,哪个官家小姐会嫁给江湖野人?哪个江湖女子能入得了皇室贵人的眼?”
我反驳道:“并不如此,如今的梁皇身边的静嫔娘娘,当你不是江湖医女出身吗?”
乐鸢怔了怔,突然瞪大了眼睛,原本有些黯然的神色突然变成神采飞扬,脸颊上都生出一丝红晕。
我道:“你怎么了?”
乐鸢突然有些羞涩道:“你说得对,并没有什么不可能。靖王殿下的母妃本就是江湖出身,那我当然也有机会。”想了一会儿,她又道:“白姐,多谢你,我明日就跟我爷爷辞行,我要去边关,向靖王表明我的心意。”
我:“……”你是认真的吗孩子?等等,你说了什么?
乐鸢激动地抱住我,“我一定会去跟殿下说我喜欢他的,谢谢你提醒我白姐。”
说罢这个小姑娘一路跑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算怎么一回事?
直到身后有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小雪,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转过头,看见是梅长苏,手中提着一盏油灯,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说我刚刚祸害了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还是说你的青梅竹马成天被人惦记着?
梅长苏走到我身边坐下,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到底怎么了?”
我无奈道:“乐鸢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喜欢上了萧景琰了,我起先不知情,还怂恿她去表明心意。”
梅长苏微怔,沉默着不说话,我小心地看着他,觉得他的神色似乎特别难过,想想也对,昔日形影不离的好友身边突然要有别的更亲密的人,心里总归不好受的吧。
许久,梅长苏道:“差不多了,景琰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件事,皇帝或许会给他安排一家不错的姑娘吧。”
说完,他拿着油灯站起身,突然晃了一下,手里的灯烫到了手,他痛得放开了手,突然弯下腰咳嗽了起来。
我赶忙施了个水诀把点着了衣服的火焰熄灭,站起来扶着梅长苏坐下,吓得魂不附体,替他拍后背,喂水,等好一会才缓过来。
我看着他仿佛有些水光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忧心道:“想要翻案的话,你的身体最为重要。无论如何,保重要紧。”
梅长苏低着头,微闭双眼,轻轻地点点头。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去安慰他,在这种时候,就像蔺晨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入睡之前,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乐鸢究竟是如何喜欢上萧景琰的,那头固执无比的水牛,看来现在的靖王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我之前几次去金陵,又行过大梁边关,未曾再与萧景琰有见面的机会,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儿女情长,多思不宜。
睡至半夜,我被水晶球给唤醒。至于这是怎么唤醒的……
闪光本是灵物,具有神识,直接探入我的神识,将我叫醒,他说:“有人夜闯。”闪光不需休息,神识能落在江左盟每一个角落,就像暗中视察一切的一双眼睛,而且绝对不会出错。
我起身穿上衣服,道:“何人如此厉害?竟然没有人觉察。”有蔺晨在,江左盟总部就像琅琊阁一样,看着开放无比,实则坚固得如同铁板一块。别说暗袭,就是暗探江左盟,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拿起桌上的剑,朝西南方向潜去。我不曾学过暗杀技巧,反跟踪也没有正统学过,蔺晨只教给我一些轻功和剑法剑诀,不用法术,我必定会被对方发现行踪。
不过若是能把对方吓走,也是可以的。
轻身落在西南角的一个杂货间门口,我张望了一下,四下除了黑暗寂静便什么也没有。我的眼睛在黑暗里不借用神力就看不大清楚,但是我的耳朵比较好使。
在这种黑暗的情况下,我就是躲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处,便从门后走出来,屏住呼吸听着周围的动静,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我几乎听见了它破开空气的风声。
借着对声音来源的辨别,我立即侧身躲开,随后听见黑暗中有人惊奇地啧了一声。我飞掠到院子里,运转神力强化我的视力,看见无边的黑暗里一个穿着颜色极深的衣服的人追了上来。
他的速度极快,比我之前遇到的那些顶尖暗杀杀手更加快,他早已拔出手中利剑,一出手就是最y-in险毒辣的杀招。
我有法力傍身,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只是秘密泄漏,这个人恐怕得死了。
一招落空,对方似乎也不如何惊讶,有条不紊地继续出招。而剑锋一转,由暗杀的y-in诡转为正气凌云的正派剑法,就好比由山间小道进入宽阔无比的官道,光明磊落,却奇怪无比。
这次我感觉到对方没有了最初的杀意,而像是比较剑法来了,我害怕露出更多的马脚,只得硬着头皮举剑相迎,这下看上去,倒像是我在给他喂招似的。
百招不到,我就撑不住了,当下寻了个空,抽身躲开放了个信号弹出去。
烟火炸开,声音极大,周围的人必定都听见了,借着瞬间的光我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即使常年在容貌极好的蔺晨身边的我也不得不称赞对方相貌英俊,虽然脸有些脏,但遮不住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的一副好皮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的最后一更,接下来一周三更
☆、孤注一掷*新
信号弹放出去,对方却收手了,我有些懵地站在原地,感觉到对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江左盟众人反应极快,我放出信号弹不过片刻,就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于是杂货间旁的院子又亮堂又热闹。
“先前你放信号的时候,用的是什么身法,竟然有如此快的速度脱离我的剑域?”
所谓剑域,就是一块区域内被攻击方无法脱身。
“之前我第一剑,天时地利的优势都在我手里,自诩天下无人能躲开,那样黑暗的情况下,就算能听清方向,也不可能这样轻巧地避开,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凝目看他,突然发现他的容颜虽然英俊,但是眉间却有一道清晰的疤痕,完全破坏了整张脸整体的美感,反倒添了些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他看我片刻,说了一句让我萌生杀意的话:“我之前遇到个被割喉将死的杀手,他说江左盟梅宗主身边有个厉害人物,一出手便能悄无声息杀人于百步之内,而且被围攻也能全身而退。我起先不信,如今看来,他说得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