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不要动情。”
我心想最后一点甚是简洁,再仔细想一下,便觉得这个要求特别奇怪。
“动……情?”
水晶球里的老祖宗突然有些不耐烦,便道:“算了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我同你一起去,到时候我在你身边看着你。”
我点头笑,不甚感激,“多谢你,麻烦您在我身边提点。”
我初读琅琊榜,便觉得无甚紧要。我是个活了几万年的神仙,便是那般的执念和触动,都如同万年来落在水潭上的落叶,不过荡漾起一圈涟漪,涟漪过后,或许会忘个干净。
所以听到老祖宗的最后一点提醒,便觉得十分疑惑。
老祖宗听到我的疑惑,似乎有些恼怒,不愿回答,我偏偏觉得无甚要紧,便打个哈哈过去了。然而没想到,多年之后,我却是栽进了这个坑里。
因为关注和陪伴,所以动情。因为动情,所以不舍而不甘心。因为不甘心,所以有了妄念,所以妄图逆天命,挑战规则,所以不得善终。
我将华胥族一例事务交给我的弟弟——封岚处理,暗中已经同几位长老巫师商量好,并没有将此行昭告整个华胥族。
在玉渊潭冰封之际,整个华胥族人居住的华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时,神殿的最顶层终于修缮完毕。
万千纱布被悬挂于空中,强力的结界将整个天坛和神殿笼罩在其中。我拿着神杖,带着众人沿着天梯往上走去。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刻着纹路,布下法阵的圆台。十五个石座漂浮在半空中,圆台之上,是熄灭了四千八百年的长明灯。
上古流传下这样的预言,长明灯灭,华胥族亡。
随我来的众人飞至各自的石座上坐下,我坐在中央,开始放血。我的血带着华胥族族长的烙印,因此只有我才能开启这个穿越空间的阵法。
我的侍女丰云安静地坐在我身后,我此次进入琅琊榜的这个异世界,打算带上她,丰云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与我最为亲近,她的能力和本事,我是放心的。
渐渐的,那阵法微微放出光芒,周围众人开始念着恭送我离开的话,我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由四面八方聚集而成。天地之间突然卷起狂风,轻薄的纱布飞扬起来,我手中的神卷突然打开,纸业哗啦啦地煽动起来,好似地狱之门洞开。
然后是一道耀眼的光芒,盖住了我的视线和神识。
黑暗里,我恍恍惚惚里,似乎听到一个声音说:“就这样吗?胥黎,没有什么留恋,没有其他的交代了吗?”
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并不需要太长时间,按照剧情来算,前后左右不过一个凡人生命的长度罢了,撑死了就一百年。族中的事务我都交给了我的弟弟封岚,长老和大巫们,还有我的几位朋友都会帮忙,不会出什么事情,着实没什么好啰嗦的。
我却没有想到,我这副样子,确实挺像没什么留恋的。
大概因为没什么留恋,该说的都说了,那些遗憾的事我也无力挽回,骨子里的那点不屈和不甘无处发泄,所以多年之后,面对打开的回去的路,我选择留下,选择用毕生的修为打破天命,打破规则的力量,只想给那个故事、那些人,一个更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要推翻全部章节开始重写了,给各位看官带来了麻烦真是万分抱歉。
但是本人保证,绝对不会弃坑
日更,具体更新时间一周后确定告知各位。
绝不弃坑,这一点各位放心好了。
☆、一 火,血和雪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世界正值冬季。
我落地的地点,不偏不倚,正好在梅岭。许久之后我想,我可能是打开神卷的方式不对,如果我多一份尊敬,我到达的时机或许不这么尴尬。
当时,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根长矛斜斜向我刺来,我侧身躲过,战场之上的厮杀声瞬间传入我的耳朵,我的神识此刻还有些混乱,只当是自己处在多年前的无数场混战之中,然后我很熟练地抬起脚,将丰云一脚踹开去。
但我忘了,我身手不错,踹人也是踹得动的,然而我现在仍是个神仙,这一踹,还没回过神来的丰云便化作一个黑点,朝南方飞了过去。
我这一脚之威着实吓人,不过我此时来不及把自家侍女捞回来,九天之上云层搅动,几束天光落下,正好困住了我,然后我感到,法力使不动了。
然后我看着满脸是血的兵将的长矛利剑穿过这个囚笼,穿过我的身体,没有丝毫阻碍。我明白了,大约对方看不见我,我也摸不着这些个凡人。
随即我一惊,难不成我去见那主角梅长苏也是这副模样,摸不着听不见,我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岂不是要憋死我?
我站在战场中央,这几束天光围城的囚笼非常狭窄,害得我不得动弹,我只得透过那冰冷的光芒,看着两支穿着相同服饰的军队厮杀。
“少帅——”
我听见有人在我身旁大喊,战场嘈杂至极,若是远一些的喊声,我也听不见。
那个在我身边的男子一身染血的戎服,在大喊过后,被一支长矛刺进心脏,就此倒地不起。我看了看倒在脚下的男子,然后抬起头,看见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似是燃烧着火一样的光,我第一眼注意的就是那双干净的眼睛,然后我看到了那个人,满脸血污,已经看不清面容了,同样的一身戎服,同样地满身是伤。
他没有看见我,抹了把血,转身投入战场。
无数的生命此刻在我身边死去,我与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可是我清楚,一个慈悲的神,见到这幅场景,都免不了出手救上一救。可我不会,我不是个慈悲的神,凡人死后投入轮回,我只会去冥间同阎王打个招呼,让他行个好,给他们安个好胎。
看着烈火焚烧的战场,我虽然不懂战术什么的,但也分得清两支军队的实力悬殊,很显然,与大渝一战后,赤焰军力竭之际,谢玉带着大梁士兵收割自己同胞的生命,真是无耻至极。
时不时有兵刃和士兵将领穿过我的身体,感觉十分怪异。我被困在这几束天光形成的囚笼里,走也不行,出手也不行,傻傻地站在这里,着实尴尬。
我叹道:“可惜了,林少帅啊,不是我不出手救你,而是没法出手啊。”
这时一个声音悠悠道:“天光并无伤害,这是在警告你,无论如何,不得干扰故事的发展。”
我从袖子里掏出水晶球,它正盈盈发着光,我了然道:“原来是你做的。”
水晶球里的祖宗没有回应。
我摇头道:“没错,我替林殊可惜,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这一切。若是我想我该如何?以一己之力杀死谢玉众人,然后带着赤焰军杀回金陵喊冤,恐怕金陵未到,便被扣上一个谋反的名头吧?我不懂你为何三番五次警告我,我就是想,也不知该如何做。”
水晶球里面的光芒一闪一闪的祖宗就在光团之中,自从我得到它,便不知它本来面目,不知它身份和姓名,我姑且叫它闪光吧。
闪光道:“这些人的命数,不仅写在那本神卷上,更在云端之上的天命石上。除非逆天毁去天命石,否则命运不改。”
我愣了愣,还未反应,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小殊”的呼喊,我抬眼望去,看见林殊之父林帅被一剑刺中心脏,就此毙命。
此时,我身边的战场已经堆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整个天地,火光照亮了一切,如同最为恐怖的修罗场。
飞扬的鲜血和仇恨快意的扭曲的脸已经是我眼中所有的内容,我突然想起许多词语,比如罪业,比如仇恨,比如慈悲。
战斗比我想象地结束的快,也许我已经麻木了。
谢玉所带领的十几万军队并不全在这里,只是这仅仅三万精兵足以收割这些累极了的赤焰男儿的x_ing命。他们没有砍下他们的头颅,却不是因为慈悲和怜悯,只是没有这个必要,他们拿走了每一个倒下的赤焰男儿的手环,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他们挥刀砍下那一个个握过大刀、杀过敌人、保家卫国的手腕。
我站在这幅地狱般的景象中,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白雪之上,是最鲜艳的血色和最丑陋的人x_ing。
天光已经散去,我仍未动,明明没有冷热之感却冷得想哆嗦。我道:“如果下次你再让我看到这幅画面,无论如何,我会出手。”
闪光冷冷道:“那你最好不要睁眼。”
闭眼不见,一切便不发生了吗?
我往前走去,时不时会踩到尸体,那些尸体断去手腕的地方还在冒着血,如同修罗地狱,十分可怖。
壮士断腕,蒙受冤屈,为自己同胞杀害,死不瞑目,无比可悲。
我叹道:“死后被砍去手腕,还不得坟墓安葬,实在可悲。”
闪光不言。
我停下脚步,将水晶球收起,凝神,运起神力。天地间吹来一阵风,随后飘来朵朵白云,我抬起脚,踏在云上。好像云幕下垂,云层与地面不过数丈长。
这里的世界本没有神仙,风霜雨雪不由神仙掌管,我晓得布雪的咒诀也没有用,幸运的是我学过召唤雪花的巫术,是一支舞。
大雪落下,盖住了整片梅岭。
落雪将尽,我收回了舞步,落在一朵云上,看着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
但是雪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先前空无一人的战场上,站了个人,一身黑衣,面容肃穆。
那人声音并不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道是世间无神,所以生命之中灾厄诸多,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