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天一夜,梅长苏仍旧没醒。
众人劝说蔺晨,古往今来未曾听说过起死回生的例子,况且当时人已经是死透了。如今突然出现生命的征兆,实在是违背常理。
然后便大胆猜测床上那人只怕只是个没有意识的傀儡,或是被下了蛊虫,迷惑旁人未死的假象罢了。
说来说去,只是让蔺晨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最后他们看着自家的少主露出从来未曾有过的坚持,冷冷看着他们,说:“只要他不醒,我就会一直等下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都想,夭寿啦,赶紧去把老阁主叫回来比较妥当。
第二日傍晚,琅琊山上又莫名冒出个神秘人。
琅琊阁的暗哨们都沉默了,他们兢兢业业,不敢有任何疏忽,这些奇怪的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没有任何从路上走过的痕迹,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小琪抱着重大使命,到蔺晨房间里对那个一日不曾休息的人说:“少主,有人找你,他说他带来个朋友,姓白名雪。”
前几个星期白雪的身份曝光,蔺晨听过不少这样的说辞,只不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都让他麻木了。这一次,他破天荒地站起身,说道:“带我去看看。”
☆、苏醒
五十八
来人太过诡异,一身黑色斗篷,还有个大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使人看不清那人全部的相貌,只能看见泛青的下巴,以及毫无血色的嘴唇。
依稀可辨是个男人,此刻正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人,头靠在男人的胸膛,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楚究竟长什么样子。两人形容亲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男人没有半分逾矩。
琅琊阁高手来了七个,聚集在男人身边,以防对方作出不利的举动。
蔺晨看到这幅对峙的场景,微微一愣,但好歹见过大场面,当即走到那人面前蹲下。
黑衣男子似乎认得蔺晨,见到他来了,立刻把怀中人放在地上,抬高了怀里的人的上身,露出了那张脸。
蔺晨脑中再次嗡的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守石人把怀里的人交给他,双膝跪在地上,重重行礼,才抬起头轻声问:“梅长苏梅宗主可是在蔺少阁主那处?”他的声音无比暗哑低沉,仿佛常年未曾说话,说的极慢。
蔺晨抱着人,还未回过味来,只是点点头。
守石人又磕了个头,郑重道:“族长用她神坻的身份打破天命,换来梅长苏的复活。我终究不能在此处待下去,只能把她交给你,她如今只有数十年可以活,蔺少阁主,请念在族长救你好友的份上,照顾她剩下的日子吧。”
蔺晨满眼迷惘,伸手拉住对方的袖子,不敢置信地问:“你……说清楚些,她……”
守石人垂头道:“为了救梅长苏,她打破天命,受了天罚,堕落为凡人,只有数十年可活了。”
他说完,再度磕了个头,像是与遥远的故人告别似的,深深看了蔺晨怀里的人一眼,然后站起身,凭空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人像见鬼了一样惊呼出声。
蔺晨呆呆半跪在那里,直到腿麻了,他说:“今日的事情,不要外传,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余下的人看着少主那y-in沉的脸色,就知道了绝对是无比悲惨的下场。
梅长苏是在第二日清晨醒过来的。
那时蔺晨并不在房间里,小琪守了一夜,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梅长苏睁开眼睛时,心中是无比迷茫的,他盯着床顶的木头架子和鲜艳的流苏装饰,脑中想到的,是自家妹子白雪看过那些无比狗血清奇的话本子。
梅长苏见过不少世面,然而仍对自己当前的情况抱有怀疑。
他迷糊着想,他这又是活过来了?
他此刻又身在何处?又是谁救了他?
梅长苏动了动发麻的身体,他似乎躺了许久了,全身僵硬不说,手都酸了,脖子也是无法动弹。四周很是安静,他想,还是叫人来问问清楚比较好,不管是什么情况,连死亡都熬过来了,再没有更坏的了。
梅长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发现嗓子像是上火了一样无比疼。
就在这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蔺晨进门的时候,小琪正在睡大觉。
他正想骂人,但觉得还是先去看看床上的人比较好,不看不要紧,一看下一大跳。那人正歪着头,手半撑着身体,眼睛瞪大了看着他。
蔺晨近日受到的惊吓有点多,一来二去,他无论面对什么都能保持平静理x_ing了。
蔺晨赶忙去把人扶起靠在枕头上,道:“我的大爷,你别这样好吗?醒来了就吱个声好吗?”
梅长苏用又哑又疼的喉咙说:“水。”
敢情是快渴死了。蔺晨转身去倒了杯水,给人喂下,然后顺手就牵起手把脉,嘴里还说道:“震惊吧?懵掉了吧?我一开始发现你这样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有人还说你要诈尸了,还说醒来的会是个傀儡。宝贝,我是谁?”
梅长苏眉头一皱,看着他凑过来的脸,道:“蔺晨,你别闹。”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哑,但不那么疼了。
蔺晨放开他的手,道:“那你说说吧,你怎么证明你就是原先那个梅长苏?你当初死的透透的,如今又是怎么还魂的?来龙去脉我都要知道,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梅长苏苦笑道:“说实话,我只记得我睡了一觉,然后醒过来就在你这里了。”
蔺晨眉头微皱:“那日……你在北境,我的确是确认你死了。你是怎么活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梅长苏无奈道:“我是真不知道。”
蔺晨拿起扇子敲了敲头顶,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也是一点也不清楚当下这情况,巧得很,我也一点都不知道。我再与你说件事,让你疑惑再多些。”
梅长苏盯着他,满脸无辜。
蔺晨道:“你身上没有半分火寒毒的痕迹了。”
梅长苏眉头皱的更紧了,“什么意思?”
蔺晨道:“你左肩的伤口还在,腰侧有一个半圆形伤疤。我确认是你。然而我把脉时,发现你的体质和普通健康的人一样。我昨晚验过你的血,里面没有任何药物,你的血,和新生的婴儿一摸一样。”
梅长苏道:“这说明了什么?”
蔺晨道:“这说明这既是你的身体,又不是你的身体。具体为何会如此,我想只能等一个人醒过来才能问清楚了。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拿些吃食来。”
梅长苏拉住他的袖子,道:“等谁?”
蔺晨顿了顿,才轻声说:“白雪,她救了你,现在的情况不是特别好。”
连蔺晨都说不是特别好了,那就是真的不好了。
梅长苏醒过来已经过去了七日,白雪依旧躺在床上没有醒来的迹象,蔺晨发现梅长苏有微弱呼吸时有多欣喜,此刻白雪呼吸有多么微弱他就有多么心凉。
蔺晨说:“我救不得,她的伤在内府,我给了她丹药吃了,伤也好了,每日我都有滋补的丹药给她服下,她现在还没有醒……”
梅长苏已经听蔺晨讲过那黑衣人的话了,心中的感动和感激是一回事,没有办法也是真没有办法,他只能劝劝蔺晨:“她会醒过来的。我相信她,不甘心就这样沉睡的。”
梅长苏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始适应一副健康的躯体。
蔺晨给他安排了康复的计划,他在完全复原后,开始锻炼。他已经和一般人一样健康了,拥有一个足够好的身体素质,那也就是说,他有希望练武和骑马。
飞流在第三日从阆州赶到了琅琊阁,一路轻功直奔后院,来找他的苏哥哥。
这个冷峻的少年,在扑进苏哥哥的怀里时,终于忍不住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哭泣。
梅长苏很是心疼,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大半日。
蔺晨看着兄弟二人感情至深的一幕,心里泛酸,梅长苏走后自己照顾了飞流那么多天,好言哄骗那么多次,也不见飞流这样依赖他。
梅长苏每日晨起锻炼身体,飞流问他:“苏哥哥?”
梅长苏喘着气道:“过一个月,苏哥哥就能和飞流一起练武了,飞流开不开心?”
飞流道:“开心!苏哥哥飞!”
梅长苏默默抽嘴角,飞他可真不行。飞流的轻功是打小练出来的,他虽然体质有了,但身体不比小时候柔软,许多动作无法完成,根本就没法练。
只是如今能够像正常人一般呼吸,感受到有力的身体,不再像以前那般弱不禁风容易病倒,他就已经万分满足了。
黎纲和甄平随同飞流一起来了琅琊山,飞流轻功好,一路飞来的,不过黎纲甄平二人就只能一路小跑赶过来,等两人跑到山顶看见梅长苏,心中情绪万千,当场就扑倒在地上,难以起身了。
梅长苏上前把人扶起,轻拍他们的肩膀,说道:“我没事,你们快起来。”
黎纲结巴了:“宗主,你、你……”
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飞流抓着梅长苏的袖子,死也不肯离开。蔺晨看着这幅让人哭笑不得的场景,忽然想到十三年前,梅长苏告诉卫峥还有黎纲等人他的真实身份时的情况,也是这样的哭天抢地的画面,明明那么搞笑,却让人不得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