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前一晚,梅长苏与胥黎交谈至深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日,阿苑清晨端热水进门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引来了就睡在隔壁的蔺晨。
胥黎坐在床前,柔顺的长发垂下来,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她的神色却是十分平静,伸手捋了捋,然后又放到了脑后,说:“阿苑,过来,扶我一下。”
阿苑还没动,蔺晨却已经大步走了过去,他一把按住胥黎的胳膊,整个人俯了下来,看起来很有压迫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头发,你的腿,所谓的天罚到底是什么?”
胥黎被他抓的胳膊疼,缩了缩没缩回来,皱眉看着他:“你先放开,我疼。”
蔺晨松开手,在床边坐下,道:“小雪,不,胥黎是吧,我和长苏把你当朋友,掏心掏肺什么都愿意告诉你,都给你,你却什么都不肯说是吗?你心里还把我当成什么?因为愧疚可怜帮助你的人渣?”
胥黎静静看着他,她这个样子特别乖巧,又十分安静,像邻家小姑娘一样惹人喜爱,只是后面一头白发无比刺目,让人难以正视。
胥黎垂头轻声说:“窥探天机,妄图逆天改命,都是要遭到报应的。我堕落为凡人后,除了生老病死之苦,在死去前,我会渐渐失去五感,直到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触摸不到……”
胥黎越说越慢,越说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蔺晨身上的怒气和y-in沉。
蔺晨没有继续听下去,他猛地站起身。胥黎根本来不及拉住他,他就一路走出去了。
他知道必须会有所付出,但,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一个人的幸福凌驾于另外一个人身上,承受痛苦的那个人,不应该看着别人享受平白无故的恩惠和幸运。
梅长苏和老阁主站在门口,正在等蔺晨。
虽说还会再见,但道别还是要有的。梅长苏等了片刻,就见蔺晨从里面一路快速走来,走得很急,脸色却是极其y-in沉的。梅长苏与蔺晨相熟,很容易就感觉到他眼底隐藏的怒意。
梅长苏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蔺晨就在他面前停下,说:“你以后,再也不要来琅琊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周六没更,今天又更晚了
为了补偿大家,接下来日更一章,更新时间大约在晚上十点,系统有时抽风请见谅
因为正文里没有下一代的新故事,所以马上就要完结了,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写出来的,我尽量满足
☆、失而复得
六十一
元祐七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别说元祐六年年尾,北燕等国对大梁的讨伐,单是东宫太子几个月来对大梁军队和朝政的改革和肃清,无论是犯了错的,还是支持赞成的,都手忙脚乱,没过过安顺日子。
整饬过的大梁,看上去比当年好许多,看上去不那么颓败衰落了,然而萧景琰清楚,接下来,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
历朝四载的宰相李吉甫,终于在元祐七年立秋那日告老还乡。
而几乎是同一天,兵部尚书大人病倒,工部尚书大人因为母亲去世不得不回家守孝三年。还要算上因为萧景琰整饬朝政时,不少贪官污吏犯罪被打入牢房,大梁朝堂,出现严重缺少人手的诡异状况。
户部尚书大人沈追站在大殿上,他在过去的三天里,休息时间不超过六个时辰,他觉得,现在给他一把椅子,他就能躺倒睡着。
严重缺少实干的人手,六部以及各处机构都是忙的不行,各处地方县衙递过来的文书也不见少,再加上去年大梁几乎所有边境都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战事,各处都需要安抚重建。北境战场上由尚阳军和蒙挚旧部和太子旧部临时组建的军队还驻扎在外,焦急等待着正规编制下来。
还有北燕战场,因为来不及处理,聂锋将军只能尴尬地驻守在边境,东海的卫峥将军,已经在那里等候安排调动四个多月了。
大殿上的东宫太子,几乎三天没合眼,但还是勉强支撑精神与下面各位大臣商讨,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事务。这样公正严明又勤恳平和的君主,让昔日那些饱受伴君如伴虎的恐惧害怕的老臣们几乎感动的要痛哭流涕了。
老天垂怜,这个被自己父亲冷落十多年的太子殿下,非但没有长歪也没有被权力迷昏了头脑,而还是那么心甘情愿埋头干实事,不带一句怨言的。
沈追在下朝后和好朋友蔡荃抱怨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蔡荃一脸正色:“新老交替,再加上战事爆发,事情总是会多些。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我看你脸色差的很。”
沈追哭诉道:“可不是么!我刚刚在大殿里,要不是因为紧张,我都觉得自己站着都能睡着!你看太子殿下,怕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何必这么赶呢?有些事情,比如说那什么兵马粮Cao改革,就不能先搁一搁吗?”
蔡荃也叹了口气,“兵部那位尚书大人病了,那几位大梁开朝爵位世袭下来的国公爷也都不办事了,兵部只怕会乱作一团,恐危及朝政,殿下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沈追觉得深有道理,正要说话,旁边却凑过来一个人,“两位大人是户部和刑部的顶梁柱,办好自己的事,然后好好去休息一下,何必cao心别人的事呢?”
沈追和蔡荃看过去,是前宰相独子、礼部侍郎兼大理寺少卿李慕白。李慕白微微笑着,他的眉眼生的极其漂亮,笑着的时候看着很是温柔认真,眼中却是幽深一片,不见笑意。
李慕白道:“如果太子殿下没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又如何除去朝堂上那些顽固狡猾的毒瘤?”
李慕白微微一笑,同他们又告别离开了。
他仿佛只是心血来潮说个闲话,却弄的蔡荃莫名其妙。沈追看着那人离去的挺拔的身姿,突然想起昔日祁王从未屈服过的傲骨,他叹道:“虽然不得不承认……但大梁的未来,是他们的。”
元祐七年秋,萧景琰长子出生。在众人还来不及庆祝欣喜时,梁帝萧选驾崩,皇宫各处被绑上了白色丝布,一股安静沉寂的气氛弥漫开来。
守孝一个月,太子萧景琰登基,奉生母静贵妃为太后,立太子妃柳氏为皇后,长子立为太子,取名萧歆。
七日后,一辆素净的马车低调地驶入了金陵城,最后在人去楼空许久没有人住的苏宅门口停下。
半个月后,云南霓凰郡主和穆王爷穆青抵达金陵。
八方来客,四海宾朋,所有的相见,都是一场久别重逢。
萧景琰登基为帝的第七日,一改前六日不要命般忙于政事的状态。坐在大殿龙椅上,下面的大臣就觉得今日的陛下似乎一直在走神,而且烦躁不安得很。
几位平日里受到关注的重臣上奏说事的时候,萧景琰曾经都是仔细听着,然后起码会说几句自己的意见,然后让他们报备递折子上来。而今日,像是也没好好听,只是偶尔点个头,等说完了,再烦躁递点个头,然后再问一句各位卿家还有事上奏吗?
那语调简直像是他们正在耽误皇帝陛下的大事情一样!
平日里起码会说一个时辰的政事今日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各位大臣下朝的时候,心中都很疑惑,而且今日皇帝陛下竟然没有叫任何大臣去书房谈论国事。
他们昔日务实勤恳的皇帝陛下难道就此要碌碌无为做一个无为昏君了吗?
萧景琰从早晨爬起来就很烦躁了,他恨不得冲出皇宫在苏宅等那个人回来。他得知那人回金陵的消息时,心情比当时收到那人还活着的消息更加激动,他煎熬了三日,端着皇帝的架子处理政事,可效率严重下降,急不可耐地恨不得三日时间赶紧过去。
他从大殿上下来就急匆匆往书房赶,脚步如风,身后紧跟的太监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以为皇帝陛下还要处理政事,太监被这位新任皇帝的敬业精神感动得不行。
萧景琰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他对身后的人说道:“我一个人进去,你们都回去吧。”
太监们一愣,看到皇帝陛下y-in沉恼怒的眼神后立即跑了。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推开门。
此时已经是深秋了,过不了几日就是初冬,天气很冷,今日阳光也不好,天色y-in沉沉的,天气干燥,书房内书纸多,没有人时便不燃烧蜡烛,所以此刻房内暗沉沉的,窗户和书架子挡住了窗户的大多光线。
萧景琰走了进去,环境很安静,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微颤的呼吸声。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目光扫到一处,便停了下来。
那几乎是一个死角,两架极高又堆满了书卷的架子挡住了唯一一扇透光的窗户,借着微弱的光亮,几乎无法看出那里无声无息站着一个人。那人微微仰着头,五官是完全看不清楚了,只是身姿挺拔,一动未动,仿佛半分气息也没有。
而萧景琰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都在这里呆着,何处有哪些细节他都一清二楚,那人站在那里,明显比别处黑一些,再加上萧景琰如此敏感,一眼便瞧见了。
萧景琰轻轻阖上门,生怕会像一只兔子一样有大声响会把里面那人吓跑。
萧景琰慢慢走过去,那人好像没有感觉到,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
萧景琰上前,把人抱在了怀里。
感受到怀里只属于活人温热的气息,萧景琰仿佛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般无比喜悦,仿佛是真正的失而复得,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突然觉得无比开心和鲜活。
再一次久别重逢,再一次失而复得,好像历尽艰险与劫难,我们终于走到了幸福圆满的童话般的结局。
梅长苏被死死箍着,真想转过身打他的老友一下,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隔着并不厚的衣服,梅长苏也能感受到萧景琰剧烈的心跳,也能体会到对方劫后余生内心的欣喜和幸福,便不挣扎,任由那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