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道:“你很聪明。”
李慕白叹气道:“知道了又如何呢。”
梅长苏道:“你过来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李慕白道:“你的那位皇帝陛下最近的手脚太快了,改革速度若是过快,损害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只会造成得不偿失的结果。我劝不住他,你去劝劝他。”
梅长苏没多问,只是点点头。
两人做宿敌一身,默契却比平常好友还要好。
李慕白相信他的人品,知道他听懂了一定会去做,便放心了,继续说:“军部那边麻烦一直很多,老将走得快,新人跟不上,几年内虽然不会有战事,但是防范未然,有用可靠的将领需要培养起来,物资还需征集。明*你随我去看看。”
梅长苏一点头,干脆地答应:“好。”
李慕白继续道:“还有,听说你没有武功,很好,若是你负了霓凰,无论你在那里,我都会亲自替她揍你一顿。”
梅长苏:“……”
李慕白微低着头,声音略微失落,“我把她交给你了,别让她失望。”
梅长苏:“好。”
言豫津曾多次来苏宅,一是逃避他那越发固执古板的老爹,二是想要打听宫羽的下落。
从厨房里的吉婶问到了黎纲,也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却愣是不敢去问梅长苏。因为现在的梅长苏,可是当年狠心能把他绑在树上的赤焰少帅,而不是那位温润和蔼的苏兄。
最后梅长苏从黎纲口中知道了言豫津别扭的问题,梅长苏道:“我回来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后,宫羽回来过一趟。”
言豫津双目发亮。
梅长苏道:“我当时问她愿不愿意继续留在江左盟,她拒绝了,她打算找个地方独自一人生活。也没有告诉我她去了哪里,不过过年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书信,她说一切都好。如果你真的想见她,我替你找找?”
言豫津低下头,语气闷闷的,“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没死心。”
梅长苏和霓凰离开的那天,金陵突然开始下雨,还好雨不大,两人还是启程上路了。
来日方长,足够他们慢慢地行走而过。
他们离开后不久,言豫津就凭着老爹的关系,在官场上领了个职,从底层做起,反正他也没什么抱负,他爹也没什么高要求,就这样默默做些事,日子还算过得去。
一年后,言府言大公子娶镇国公之女冯莹,又一年过去,生下一名女孩子,取名言羽。
那时梅长苏收到消息,想起宫羽传信过来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心上人,两人正一起浪迹江湖。这些小辈的事情,霓凰说,顺其自然就好。
当年的好感一闪即逝,仿佛青春里烂漫的烟花,直供年老时在阳光下想起,然后微微一笑。
琅琊阁少阁主偶尔脱线,对言公子成亲的事是这么说的:“我当年讲,言公子的妻子一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们看,我琅琊阁从来没砸过招牌。”
一直住在琅琊阁上的胥黎想,若是当年她再努力一把,或许宫羽和言豫津就成了呢。
只是偶尔回想,她如今即便是想出门,也力不从心了。
☆、重归于好
六十六
元祐九年的立秋,琅琊山上似乎提前进入了深秋,树木的叶子落了个干净,光秃秃地落了几只鸟。天气寒冷,阳光也不见如何温暖,蔺晨提前预订了火炉,放在内院各处房间里。
蔺晨如今已经转正,是真正的琅琊阁阁主,他那亲爹说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听说前几日就出门要去坐船去海外。
海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
蔺晨接管了琅琊阁全部的权力,却还是没能触碰到隐藏在一切背后cao控天下平衡局势的那个神秘无比的东西。老阁主在临走前布了一个大局,他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只觉得,想要彻底瓦解那样东西,耗尽他的一辈子都不一定做到。
胥黎说:“我们那里有个人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老阁主也算是逆天而为了,等百年过去,天下一定是不一样的了,那时候我们都已经作古,何必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呢?”
蔺晨此生也没什么可以追求的了,偶尔捣鼓捣鼓胥黎说的新奇玩意儿,其余就是逗飞流玩了。
自从蔺晨拒绝梅长苏上琅琊山后,梅长苏虽然多次登门,却也真没有一次上到琅琊山顶。
胥黎说:“蔺晨,我救他是我自愿的,如今我变成这个样子不是他的错。天命如何,我又如何。我为神千万年,终将亿万年寂寞之后湮灭在天劫里,与如今我逆天而行有何差别?我们那边有句话,对有信仰的人,死是永生之门。”
蔺晨道:“他以为他接受的是谁的馈赠,是神的恩典。是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如今难道还要你看着他,心里难过吗?”
胥黎道:“那我想见见老朋友,难道也不可以吗?”
蔺晨活了那么多年,所求的不多,却从来没有获得圆满。
琅琊阁内宅,就这样藏着一个极深的秘密。
胥黎透过不大的窗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落叶,时间仿佛静止般,没有在她的容貌上留下任何痕迹,然而她知道,她的生命已经不长了。
琅琊阁能探听到许多消息,比如说夜秦的夜凌子。
那卷被留下来的《风起长林》,最后还是落到了蔺晨手里。蔺晨问她:“你救人,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胥黎道:“可以说这也是原因之一。虽说历史只是重蹈覆辙,但是,如果最后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就真的很令人悲哀了。”
蔺晨点点头,他起初看到时也很愤怒。
蔺晨道:“夜凌子我调查到了,等会把卷宗给你。”
胥黎道:“我觉得不必如此早行动,毕竟未来已经发生改变了。如果我们这么早就处理掉这些夜凌子,只会打Cao惊蛇。等那个人出现了再说。”
立冬那一天,服侍了胥黎二年的阿苑照常端热水进来,还贴心地烧起了火炉,免得胥黎起床时冷。
她进门的时候,发现胥黎还未起。
虽然说这个主子每天起床时间都很固定,但毕竟入冬了,人们都喜欢在床上多窝一会儿,便没有在意。她把热水放在一旁,正要出门,听见床上的主子说道:“阿苑,是你吗?”
阿苑立即上前:“是我,姑娘有吩咐吗?”
胥黎轻声问:“外面的阳光……好么?”
阿苑看了一眼透过窗户的光,道:“很好的,晒太阳很暖和。”
胥黎说:“帮我把蔺阁主叫来,就说……我看不见了。”
元祐六年秋,霓凰在阆州江左盟诞下一名男婴,梅长苏给他取名为林穆和。
霓凰休息三个月,婴儿也很健康,梅长苏携妻儿南下去金陵探望老友。他们刚上路一天,梅长苏收到来自琅琊阁的一封信,派遣黎纲小心护送霓凰和儿子前往金陵,自己改道去琅琊山。
蔺晨所写的东西不多,时间跨度比较长,只是些闲话,却提及了胥黎失明这一件事。
梅长苏看懂了蔺晨的暗示,胥黎救了他,对他是天大的恩情,他必须得过来看一眼。
梅长苏身体已经恢复了,再加上适当锻炼,身体比常人还要好,即使练好武功还是有些难度,但连续几日骑马还是能做到。
他在半路收到了江左盟下属的接近,换了一匹马,休息了一个时辰就上路,连夜赶到了琅琊山。
已经是深夜了,梅长苏的到来惊醒了琅琊阁后院的总管,老总管吓得不清,听明白了来意,赶紧叫人去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然后带着他去找蔺晨,没料到没在蔺晨房里看见正主。
老总管愣了:“阁主去哪里了?”
一向被蔺晨领在身边的小琪听到了消息,立即跑过来抓住梅长苏的袖子,道:“梅宗主,你可算是来了,阁主在山头亭子上喝酒,我都担心他一个想不开跳下寒渊潭里去。”
梅长苏让老总管去休息,自己随小琪往琅琊山顶那个破败的亭子去。
亭子就叫寒渊,和下面那个极深的潭水是一个名字。
梅长苏借着月光,隐约看见桌上趴着一个人,松了口气。山路崎岖,台阶旁荒Cao丛生,他们出来也没带灯照明,两人几乎是摸黑过去,等两人走到了,身上的衣服都被划开了好几处,梅长苏头发散了下来,有些狼狈地喘气。
蔺晨趴倒在桌上,闭着眼睛,枕着自己的手臂,脚下滚了不少酒坛子。
梅长苏闻到了浓烈的酒味,轻轻皱了皱眉,他虽很久没喝酒,也能猜到这酒有多么烈。他上前推了推蔺晨,没推动。他抓起蔺晨的一只手臂,对小琪说:“先把人扛起来送回去。”
蔺晨一个成年男子的分量,小琪和梅长苏都不是武艺高强的肌r_ou_大汉,差点没扶住,让人倒在地上。蔺晨被拉来拉去反倒被气醒了,抬手一推,自己扑倒在了地上,脸颊凉凉。
梅长苏蹲下把人拖起来,蔺晨醉的厉害,神志不清,扬手拉住了梅长苏,微微睁开眼,眼前人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他清醒了些,说道:“你是谁?你是梅长苏还是林殊?我不认识林殊,你走开……”
梅长苏压住推他的手,声音微冷:“蔺晨,你清醒些。他们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蔺晨道:“他们不是,梅长苏才不会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