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林穆和并没有在金陵过春节,而是在琅琊山,而后父亲告诉他和林盛童,以后他们家,就将搬到金陵苏宅,只在每年春天回阆州住三个月。
林穆和听话地点头。
元宵节一过,他们一家四口告别,在临走前,林穆和被他的姑母单独留下。
他的姑母是父亲的妹妹,林穆和虽然对此表示怀疑,但还是很尊敬地表示了自己认真对待的态度。
姑母抓着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半晌才轻轻叹气,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别想太多。生活中有许多事情,总是在我们意料之外,我们能把握的,唯有此心而已。林穆和,跟着自己的心走,你的选择就不会错。”
即使对方被一道白绫蒙住了眼睛,双腿也不良于行,但林穆和觉得,对方彻底看透了自己,看到了一切真相,并由此产生了敬畏感。
以往林穆和习武的老师是江左盟中人,也是琅琊榜上人,同时也在琅琊山上向蔺晨学习轻功,而到了金陵,林穆和的老师却变成了蒙挚,昔日的蒙大统领,如今长林军主将之一。
而习武的地点,也变成了昔日的靖王府,如今的长林王府。
他的父亲在金陵办起了学堂,林穆和便每日跟着一群孩子上学,只是他学的最快,下午武功练完了,晚上还得听父亲讲课。
在金陵生活得越久,林穆和就发现了许多奇怪的不合常理的事情。
比如父亲与蒙挚关系极好,私下里父亲叫蒙挚为“蒙大哥”,蒙大将军更是亲切地叫他“小殊”。
长相奇怪的聂锋大伯与他父亲关系也很好,只是聂大伯的夫人与父亲相处氛围诡异。还有那卫峥将军,每次都对父亲无比恭敬,恭敬地如同臣子对主君。
宫里那位太皇太后每隔三天都会给苏宅送来点心,而一介白衣的父亲也常去内宫看望她。
更加诡异的是,父亲和如今皇帝陛下的相处模式,怎么看都像是好兄弟而不是君臣或是君主与普通百姓的关系。
私下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父亲见到皇帝陛下,便不会行下跪之礼。
林穆和小时候就算是不懂,也觉得皇帝陛下偶尔看着自家父亲的眼神,简直和母亲一样,用姑母话本里的话怎么说来着,对,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连带着这些金陵长辈们对他的态度也很好,只是林穆和发现,父亲并不宠爱他。就算没有人表示,林穆和也能从他们看他的眼神里,有无比的期待。从小,林穆和就是在这种他人的期望和父亲看似温和实则严厉苛刻的要求里长大的。
也是从小明白,他生来就是要背负责任,继承和完成什么使命的。
十四岁的时候,林穆和长成了翩翩少年郎,眉目俊朗,身姿挺拔清俊,待人谦和有礼,微微一笑能迷倒金陵无数少女。
某一天,他在父亲书房里帮忙取一本书时,发现了一个银色的手环,大概是历经岁月,手环上有很多划痕。林穆和细细地看,发现上面有两个字——林殊。
那个被打开而忘记合上的匣子里面,还放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
林穆和摸着手环,怎么摩挲手里的东西还是起初那样冰凉,他想着,林殊是谁?他竟从未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叫林殊的人。
而这个名字,似乎将那永远沉默着的林氏宗祠和父亲联系在了一起。林穆和把东西塞回原处,关上房门。林穆和把东西交给父亲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独自一人去了林氏宗祠。
每一次祭拜,他都未曾见过林殊的名字。
林穆和一身轻功是向蔺晨学的,即便不如琅琊榜上的高手,也不差到哪里去,宗祠那边又很少有人经过,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他避开门口的守卫从后面翻墙进去,小心翼翼摸进祠堂里面,今日恰好没有人。
林穆和先是跪下自责了一番以示对自己大不敬的做法道歉,随即上前,借着烛光,一块块牌位认真瞧起来。
直到眼睛都看酸了,林穆和在林燮之名停下,他似乎在哪里听过此人,然后再往后看去,下一块牌位却被一块红布遮住了。他心中陡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跪下叩首,道过歉后上前把红布扯了下来。
林殊之名赫然就在上面。
林穆和还来不及惊讶,外面就传来声响,他把红布再盖上去,转身找了个地方躲了。
房门被推开,现任太子殿下对身后的下属吩咐了几句,独自一人走到众多牌位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一抬眼瞧见了对他挑眉弄眼的林穆和。
林穆和与这位太子殿下十分熟,实在是没法不熟,对方与自己的老师都是自己的爹,两人一起在长林王府习武,老师也是同一个人,那就是蒙挚,况且父亲带他去宫里时,林穆和也常和萧歆一起玩。
小孩子间没什么弯弯绕绕,萧歆从小就没什么太子的架子,待人温和有礼,对熟悉的人脾气是好的不得了。当下萧歆吓了一跳,就快要尖叫出来,被林穆和一把捂住了嘴。
林穆和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万一被发现,那什么擅闯祠堂绑架太子的罪名一扣,他简直百死莫赎,道:“殿下别害怕,我什么都不做。”
萧歆瞪大了眼睛,惊吓之后便是无比的担忧后怕,压低声音怒道:“你来干什么,这里是林氏宗祠,擅闯入内和擅闯皇宫是一个罪名,你不知道吗?”
林穆和在他旁边跪下,“说来话长,我来调查一些事情,先不说这个,你来做什么?”
萧歆委屈地低下头,难过道:“父皇说我这次对苏先生讲的课业领悟不如你透彻,觉得我这些天和阿衡玩疯了,让我来跪林氏宗祠清醒清醒。”
萧歆和林穆和相同,一出生便荣华富贵享不尽,同时也承担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和责任。
林穆和点点头,那位皇帝陛下看着脾气不错,实则和他爹一样,严厉得很。关于学业和父母,他们这个年纪抱怨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现在这个时刻,实在不是扯闲话的时候。
萧歆问:“你到底在查什么?”
林穆和道:“你知道我爹究竟是谁吗?”
萧歆微愣:“苏先生?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江左盟宗主吗?有什么问题?”
林穆和道:“你听说过林殊吗?”
萧歆皱眉看他,“赤焰军少帅林殊?在记载先皇的史料上有提到过,父皇书房里有一本记载当年赤焰林家旧事的书,史官们写的,我只是偶然翻到,也没有细看。怎么了?”
林穆和道:“你明日能带来给我看看吗?”
萧歆想了想,点点头。
第二日林穆和听梅长苏讲课后拿到了史料,自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看了,史官记载的文字虽晦涩难懂,然而具体想表达的却很清楚,赤焰军主帅林燮一生忠心耿耿,最后遭到帝王猜忌含冤而死,那位奇兵绝谋纵横往来有不败威名的林少帅也因此殒命梅岭。
林穆和看了一遍史官记载的正史,果然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说的天花乱坠,却是半分线索也没有。
他把史料藏好,把心里的烦乱隐藏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未完结,完结的话我会修改信息的
接下来是番外,认祖归宗有三更,将在明天和后天更完
还有几篇可能要等等,两个星期内我会更第二篇番外,事情有些多请见谅
☆、认祖归宗(二)
今日蒙挚不在,他爹一直在宫里,林穆和难得闲着,正要再去林氏宗祠找找线索,被来长林王府递送文书的言豫津拉住,嚷着要陪他去听曲子。
林穆和义正词严地拒绝,言豫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言叔带你去听说书如何?”
林穆和再要拒绝,奈何力气比不过,一路被拖着走,出门前碰见宰相李慕白的儿子李邵泽,林穆和想要求救,言豫津拉上李邵泽,一起拖着走,边走边说:“你们两个沉闷的家伙,听书而已又不是要去流晶河找青楼,怕什么,小小年纪苦大仇深的跟个太学老先生一样,像什么样子,还是年轻人吗,啊?人生就要及时行乐……”
到了茶楼,往椅子上一坐,下面说书人正在讲先皇之子萧景禹的事迹。
赤焰案重审后,萧景禹的罪名自然就没有了,这位当年风光无限的尊贵皇子,和意气风发的赤焰少帅一样,也是惊才绝艳却遭到猜忌被人谋害冤死。
说书人说得惟妙惟肖,言豫津露出一丝怀念,道:“景禹哥哥当年待我们确实是极好的,不过我那时小,倒是陛下和林殊哥哥和他一起读书,也常一起商讨政事……”
林穆和道:“言叔认得林殊?”
言豫津顿了顿,笑道:“金陵最明亮的少年,家世好相貌好连才华也好,谁不认识?林殊哥哥当年与皇帝陛下关系最为要好,陛下为他背锅抗事儿无数次,景睿也最喜欢他,甚至与霓凰郡主有过婚约……”言豫津忽然噤声,他突然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林穆和第一次听说这事,震惊道:“林少帅……与我母亲有婚约?”
言豫津摆手笑道:“陈年旧事,旧事,哈哈,不必再提。”
言豫津打了个哈哈,找旁人搭讪去了。
一路沉默的李邵泽突然道:“赤焰林家与云南穆府有过婚约,是先皇的太皇太后亲自定下的。”
赤焰翻案时霓凰郡主也曾以林氏之名恳请先皇翻案,只是后来,霓凰郡主嫁给了江左盟宗主梅长苏。
林穆和道:“既然我母亲对林殊的情谊仍在,为何会嫁给我爹?”
又比如父亲一介白衣,江湖人士,何以让大梁皇帝陛下另眼相看?
无数怪异之处,再加上朝堂乃至金陵如此多的豪门世家皇亲国戚对父亲在金陵讲学,宣讲当年祁王风骨和治国理念的容忍退让,在父亲对大梁太学革新,降低受教门槛的背后,更是当今陛下在隐隐推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