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落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贝都因这时却忽然抬起头,惊讶道:“你没有……你不知道?”见薛逸果然一脸懵懂,他心里堵了两天的那股郁气忽然间就散了,笑道,“少将只是把你收为战使,没对你……安排事做?”
“他安排我来上学。”薛逸道,又觉得大概有什么隐情,问道,“战使还需要做什么事?”
“没什么。”贝都因打断正欲开口的简落英,抢道,“原本战使应该会被安排做事的,警戒或者家务之类……不过这也都看主人怎么想,少将愿意让你读书,也没什么不对。”
简落英原本还想再解释什么,但被贝都因瞪了一眼,也觉得那些话不太好出口,便作罢了。
孩子们想要瞒着薛逸原本是好心,但却忽略了世界上总有那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比如这时正呼朋引伴踏进餐厅的维比克·斐里捺。
“呀,这不是少将大人的小战使吗?”维比克故作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即脸上立刻带了十足的猥琐,“我原本还以为那阿瑞斯是多正派的一个人,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收了你,啧啧……不过你的脸蛋的确够漂亮,身段又软,在床上一定别有一番……”
话音未落,他忽地剧烈咳嗽起来,血液从他的口鼻喷溅而出。这边贝都因豁然起身,精神力暴涨,欺身上前一拳捣在维比克的下巴上。
维比克这才反应过来,支起精神力护盾挡住贝都因那恐怖的c.ao控血液的能力,一边将餐厅里所有的金属制品统统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向贝都因刺去。然而那些利刃还未沾到贝都因的身体,就尽数变成了球状,打在身上除了会有点疼,几乎无法造成任何杀伤。
尼克见自己的能力终于赶得及,狠狠松了一口气。
维比克的跟班们这时凑上来抓住贝都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简落英与尼克两个人拦不住那么多双拳头,身上都挂了些彩。
突然,一根带刺的藤鞭斜c-h-a进来,噼里啪啦一顿乱打,将扭成一团的孩子们尽数分开。随后那根长鞭化为数根藤条,将维比克和他的跟班以及贝都因全部五花大绑,吊在了餐厅天花板上。
简芳菲一脸怒容,瞪着简落英,咬牙切齿:“你们又打架!又打架!!一个通报批评还觉得不够是不是?想被学校开除才高兴?”
简落英见到自家姐姐,只能缩着肩膀低着头挨训。
这时维比克仍旧嘴里不饶人:“果然不愧是薛定谔·凯特斯,以色侍人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绝了,不仅能让少将把你收成战使,连简家姐弟都成了你的入幕之宾,还真是——”
简芳菲的藤鞭啪地一甩,藤条上的花刺瞬间将维比克的嘴巴抽得血肉模糊,他那道精神力护盾在这鞭子面前竟然比纸糊的还不如。简芳菲挑起一边的眉梢,沉默片刻,一挥手就将贝都因放了下来,道:“你们打得好。”
维比克及其跟班:……
原来传闻中不涉军政的简家人竟然都这么彪悍的吗?
简芳菲将鞭子收成一圈细Cao绳,缠绕在手腕上,迈着极为优雅的步子来到薛逸所在的餐桌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简落英也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贝都因仍然很气愤,他瞪了挂在高处的斐里捺半晌,最终没敢再在简芳菲面前挑事,愤愤坐了回去。
薛逸看完这一场闹剧,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默默夹了几口菜,就坐在那里不动了。
他早该注意到的。之前提起战使的时候那个记者一脸震惊,却并没有疑惑为什么他精神力不高也能被收为战使。那天贝都因也很反常,直到今天,简落英欲言又止,随后贝都因几次阻拦他开口……他早该想到战使或许还有些别的意思。
这个身份名词的百科解释里没有,却不代表约定俗成的帝国文化里没有。
直到四人回到宿舍,贝都因这才低声道歉:“对不起。”
薛逸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们都知道你肯定不会……少将也肯定不会是那个意思。”贝都因道,“我之前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层,其实战使原本也是很单纯的身份,只怪有些贵族……玩得比较……新鲜。”
“所以现在的战使已经不单纯了?”薛逸的脸色微变。
他想起了可可、阿敏和维伊,几个女孩子一直与阿瑞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当时在飞船上,阿瑞斯以原位形态出现,更是允许她们抱着他的。薛逸又想起那条关于原位形态的新闻,心里有些不舒服。
简落英却摇摇头,道:“战使还是很单纯的,很多军官都养了战使,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还是需要可信的帮手的。”说完他又想起什么,有些犹豫地看着薛逸。
贝都因接道:“但是你……没有战斗能力……”
薛逸气笑了:“所以,没有战斗能力的战使,就被默认是他主人的玩物?”
贝都因咬着嘴唇不说话,简落英却立刻反驳:“我们都知道你和少将绝对不是那种关系!少将只是……他只是……大概把你当成弟弟吧?”其实简落英也不那么确定。
薛逸自然之道阿瑞斯并不是把他当成玩物的,但他这个战使身份的来历涉及圣灵族,他没办法向任何人解释和澄清。随即他又想到,阿瑞斯身为贵族,一定也知道贵族中对战使那条约定俗成的定义,但他却并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将自己的身份和他绑定成了这种从属关系。
薛逸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宿舍门外走。
“你去哪?”贝都因急道,伸手一把抓住薛逸的手腕。
“去练会儿舞。”薛逸平静道。
随着薛逸关门出去,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贝都因咬咬牙,忍住了追出去的冲动,摆出无所谓的神情道:“别管他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这天的课程早已结束,晚会也已经收场,乐舞专业的训练室里没有一个人。薛逸没有开灯,就着窗外夕阳微弱的光芒,看着练功镜里的自己。
原本不算高挑的身材因为格外修长的双腿而显得线条流畅,身上因为坚持锻炼而开始成型的肌肉并不算健美,腰肢却因此而显得极为突出。他这具身躯的脸的确漂亮,而且是那种钟灵毓秀的精致,一双微微挑起的桃花眼顾盼生姿,起到了微妙的“点睛”作用。
这样的脸,这样的身段,也难怪会惹来那样的猜测。
薛逸抬手撑着镜子前的木杆,将自己的肩膀压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他直起身,开始跳舞。没有音乐伴奏,他在脑海里打着节拍,毫无套路地、专捡着一些爆发与张力突出的动作跳。
跳着跳着,竟然跳出了一股凶狠劲儿。
直到窗外完全黑下来,他再也看不清对面镜子里自己的身影,薛逸这才停下,扶着木杆喘息。
窗外城市的灯火照亮了这间空旷的训练室,将屋内的一切都打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色泽。
薛逸的气息平顺之后,弯腰捡起脚边的一把图拉里琴。他想起阿瑞斯送了自己一把图拉里,他原本还打算用那把琴为阿瑞斯写一首歌。不过他现在还不会演奏图拉里。
眼下他也并不需要演奏什么,只是需要一点声音陪伴自己。
琴弦轻动,一声,两声……
薛逸靠在满窗火树银花之中,悠然开口。
“无法再爱得那么奋不顾身,到底是什么触动我敏感的心弦。就像那张张笑容幸福的照片,无法抓住,滑落指尖。”
“静悄悄地,波澜不惊,但我已不敢再爱。”
“无法将你奉在心灵的神坛,我早该料到这一刻的深深不安。就像在山顶才能看到的美景,向下一步,再也不见。”
“静悄悄地,波澜不惊,但我已不敢再爱……”
练习室门外,最终还是忍不住找过来的贝都因靠在门边的墙上,听着屋内一遍又一遍的清唱,突然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堵得他鼻子发酸。
他听不明白薛逸在唱什么,那似乎是一种闻所未闻的语言,又似乎只是毫无意义的呢喃。但他就是难受,莫名其妙的难受,就好像他听得懂这首歌里的全部情绪一样——它那么平静淡漠,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下却无比挣扎、痛苦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