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宝琴从御医房那里骗得了些许迷药粉末,用纸片包好。毓佳来时,从宝琴那里收了这迷药粉末,藏于袖中,即刻返回太后寝宫继续值事。
夜深以后,楼琳柔想要入睡,但入睡前,总习惯喝药汤。毓佳便抢着帮侍药宫娥的忙,故意将桌案上的杯子斜着放,让宫娥不小心将杯子碰倒打碎,趁宫娥弯下腰收拾碎片时,快速将藏于袖中的迷药粉末倒入药汤中,用勺子将粉末速速搅溶。
宫娥浑然不觉,收拾完碎片,便将汤药送入楼琳柔的寝房,侍奉楼琳柔服用。
这一夜,毓佳推辞了换班,一直呆在太后寝宫,即使困乏了,连连打了几个呵欠,也仍然坚持着,偷偷瞧着寝房榻上楼琳柔的动静。
夜半,林嬷嬷悄悄来了,给毓佳送来了热乎乎的醒神茶。毓佳只是喝了一口后,一回头,陡然见榻上的楼琳柔的双手忽然揪住了被衾,忙放下杯子,带林嬷嬷进入房内,但见楼琳柔双眼微微睁开缝隙,却无法完全睁开。
毓佳便急忙轻轻扯了扯身旁的林嬷嬷,示意提醒,随之离开寝房。
被毓佳扯了袖口,林嬷嬷才陡然记起自己今夜的大任,忙凑近楼琳柔,低声问道:“太后,您还记得么?当年在这座寝宫诞下过龙儿啊。”
楼琳柔半梦半醒之间,启唇:“龙儿?我的龙儿……?”
林嬷嬷忙接话:“是啊,龙儿啊,当年刚诞下来,在襁褓里哇哇哭啊还曾着小腿啊,甚是可爱呢。”
楼琳柔道:“龙儿呢?我的龙儿呢……?”
林嬷嬷继续接话道:“龙儿还活着哩,天天挂念着自己的生母啊。”
楼琳柔喃喃着:“我的龙儿啊……我的龙儿……”睁着的缝隙,又缓缓合上了。
林嬷嬷晓得大任完成,便抬起枯骨嶙峋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即出到外面。毓佳在外室已经喝了两杯醒神茶,而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便劝林嬷嬷先回去歇息。
林嬷嬷便带着盛了半点醒神茶的茶壶回去了,而毓佳仍然留在太后寝宫。
黎明刚过,楼琳柔从梦中醒来,想到自己在夜里做了一个怪梦,而此前并没有做过这样的怪梦,便渐渐觉得自己在那夜里被人暗算过,便叫了声‘来人’。
毓佳正在前庭里打扫,隐约听见楼琳柔的交换,便放下扫把,赶忙入殿,向楼琳柔恭敬请安:“太后万福。”
楼琳柔瞅了瞅他几眼,忽然问道:“你是今早刚来值事,还是守了一夜?”
毓佳愣了愣,却是实话说来:“小的……守了一夜了。”
楼琳柔淡淡道:“你还倒挺诚实。快些招了吧,昨夜有没有做毛手毛脚的事?”
毓佳微微垂眸,不由心虚,只问道:“太后指的,是什么事?”
楼琳柔怒哼了一声,脱口:“昨夜哀家服药时,你也在殿上,而又守了一夜,说!你是不是在哀家的药汤里捣了什么诡计?!”
毓佳暗暗吃了一惊,但慌乱之中,还算机灵,只道:“太后究竟遇上了何事,为何一大早就问罪于小的?兴许只是一个误会?”
楼琳柔坚信不疑道:“昨夜里,哀家突然梦见有人问哀家是否记得当年诞下过的孩子,哀家醒后,越想越觉得是个诡计。如果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毓佳愣了愣片刻,随即跪下来,问道:“您……一定要知道么?您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杀我?”
此时,苏仲明已经赶到,静悄悄地立在寝宫外,送洗漱物品和干衣服的宫娥们也来了,苏仲明将她们拦在了门外。
楼琳柔道:“你不说,哀家便要杀你!”
毓佳急道:“不!不!您不能杀我!当年!您只是因为生气而想要杀我!如今,您还是因为生气而想要杀我!但您十月怀我是为了什么?母后……”
楼琳柔闻言,万分震惊,亲自掀起珠帘,不顾披肩乱发和一身谢衣,冲到了外室,打量了跪在地上的毓佳几眼,脱口:“你……你叫哀家为母后?!可是,哀家当年,已经命人将产下的孩子杀死了……”
毓佳忙说:“林嬷嬷没有这么做!她没有把我扔进水井!而是收养了我十几年!”
楼琳柔怔然:“林嬷嬷?”
苏仲明觉得时机到了,便马上领着宫娥们步入太后寝宫,c-h-a话道:“林嬷嬷在当年,是服市过你的嬷嬷。当年太后诞下毓佳之后,把毓佳交给了林嬷嬷,但林嬷嬷心软,只带回了秋芳殿养育,那天正好是她在你身边服侍的最后一日!”
一见这男子,楼琳柔便晓得是他的主意,便沉静下来,脱口道:“苏仲明,今早的事是你安排的吧?毓佳也是你一手安排好的?”
苏仲明坦然:“我只是希望桃夏王室的血脉,能够认祖归宗!他继承王位,总比何笑要更靠谱一些。”
楼琳柔淡淡笑道:“可是哀家,是要你和天应一起打理桃夏国的江山。”
苏仲明认真道:“我知道你以国家的社稷为重,但你的亲身骨r_ou_就只有一个,你真的舍得抛弃他么?”
楼琳柔静了片刻,突然间失笑了起来,说道:“骨r_ou_亲情,只是妇人之仁,你想拿这出戏赢哀家,可真是失算了!”
苏仲明当机立断,迅速从身旁的宫娥的托盘抓起一只发簪,随即迅速冲到楼琳柔面前,将尖锐的末端指着楼琳柔的玉颈。
楼琳柔见状,不禁愠怒而起:“你想要逼宫不成?!”
苏仲明平静道:“我相信,桃夏国的历代先祖,会赞同我杀了灭绝王室血缘的你。”
毓佳急忙恳求:“不!苏公子!求求你!别杀我母亲!”
苏仲明借此对楼琳柔道:“看看,被你遗弃的独生子这般有孝心,你是要留着他待以后孙女孙子满堂呢?还是执意要杀他,以后看别人的孙女孙子,自个儿只能眼馋嫉妒?”
楼琳柔闻言,不由陷入思量,瞅了瞅毓佳一眼,不由回忆起毓佳的生父,垂眸轻咬下唇,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败给了失去多年的母子血缘与亲情,叹了一叹,启唇道:“哀家与他母子相认,须去王室庙堂上香祭告先祖!”
苏仲明接话道:“那是自然。不过,既然你已经答应认这份血缘,那今日便要在大殿上,向群臣宣布,并令毓佳继承王位,也免去了夜长梦多。”
楼琳柔又再度一叹,应道:“这般也好。”
苏仲明便放下簪子,交还于宫娥。
楼琳柔松了一口气,毓佳站起来,为楼琳柔披上御寒外衣。楼琳柔仍不满苏仲明方才的作为,又淡淡地补上一句:“哀家记着你今日的不敬!”
苏仲明含笑道:“这是仲明的荣幸!”
此时,文武百官已入大殿,等待早朝时刻。
陆商一入大殿,便对文武同僚说道:“诸位!诸位!方才得知,数年前失踪的王室直系血脉被找到,要回来继承大一统。”
群臣闻言,即刻哗然。有人脱口:“什么!这,这可是真的?”
陆商斩钉截铁地答道:“绝无虚言啊。”
群臣中,又有人劝道:“虽说当今圣上据说是从王室外亲而来,但是不是真的是外亲,咱们也不清楚,而太后亲生的血脉乃是直系,何不拥戴王室直系后人?”
有人附和:“这倒也是,直系后人才能够保证王室世代的血脉维持正统啊。”
群臣当中,有几人不由点头赞同,渐渐地,满堂文武皆觉得有理,沉吟中的大臣也附和了起来,一举赞同改换新主。
陡然,有人发言:“虽说是太后亲生的,但也得母子相认,这王位才能易主啊。”
话音刚落,着一身云龙纹刺绣天子华服的楼天应步入大殿,质问道:“都在议论什么?还不速速归位?”
群臣只好站回原位。
楼天应行至王座前,准备坐下。
陆商陡然启唇问道:“陛下昨夜可睡得好么?”
楼天应答道:“睡得很是踏实。”
陆商提醒一番:“只怕,能睡得踏实的唯有昨夜了。”
楼天应听罢,不由困惑:“爱卿这番话,是何用意?”
话音刚落,殿门外,陡然传来一个声音,接了话:“意思就是,从今天起,你已经不是桃夏王了!”
楼天应听得出这是苏仲明的声音,便脱口:“仲明!你胡说什么!?”
苏仲明大步跨过门槛,言之凿凿:“我没有胡说。不信,你问问各位大人?”
群臣之中,传出一个附和的声音:“王位继承,向来以王室血缘正统者优先。恕臣直言,您的身份来历大有可疑之处啊,臣一直不服。如今,血缘正统的王室后人现于王宫之中,您理应退位让贤。”
楼天应大怒,喝一声:“可孤有天子玺在手!”
苏仲明笑道:“真是可笑!你所持的不过是天子玺的锦盒而已!天子玺早已落在血缘正统者手中了!”
楼天应大吃一惊,细细一想,便抬起右手,以食指指着苏仲明,咬牙切齿道:“原来!你突然对我好是假的?!你一直在秘密策划计谋逼我退位?!”
苏仲明只是抿唇而笑,不解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