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这个形容词让裴霁产生了一点微妙的羞愧感,他有点迷茫地看向窗外,可是窗外一片风景不声不响,并没能给他什么答案。
裴霁一手托着下巴,正在看窗外花花绿绿的灯光,“怎么了?”听司机这么说,他收回目光打量了下司机,“按您的年纪,孩子该上大学了吧?上了大学就好了。”
裴霁透过后视镜看到对方一脸的愁眉苦脸,“嗨,你是不知道啊,人家上了大学都是正正经经去学知识,学手艺的,而我家的那个……,算了,还是不说了。”
个人有个人的x_ing情,像是裴霁,他一辈子也做不到向一个陌生人袒露心扉,但是他能够理解对方这种焦急的心情,“年轻人嘛,一时有一时的想法,出去闯闯见的世面多了就会有点自己的主意……”
“可他的主意也太大了!”司机骤然激动起来,唾沫横飞道:“他好好的大学自己一声不吭就去办了休学,家里人还以为他在好好上学,生活费照常,结果他自己跑去打游戏!”
“……”裴霁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表情空白地看着后视镜。
司机的脸涨得通红,说完一大段话还在微微喘着粗气,“你说这种孩子,我们要了有什么用?好不容易费劲把他养活到这么大,总算是有了个盼头了吧,他竟然还干出这种事情,把我们的脸都放到哪里去了。”
看上去这位司机大哥一口气是憋了很久了,路上随意碰到一个陌生人,也要不吐不快,把心里的糟心事全吐露出来才爽快。
裴霁试探着问:“那他是去在网吧里打着玩?还是……”
司机大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他只是一时沉迷在游戏里,把大学周围的几个网吧都翻遍了,最后报了警才发现这小子,呵,够有种的,跑到上海,也就是你们那儿去打职业了。”
裴霁觉得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魔都作为高度现代化的城市,电竞产业格外发达,不少电竞的大型比赛都会在那里举行,“打职业不好吗?提前就业了,还减轻了你们的负担。”
“不是这么个说法,哪怕他去打工,兼职,给人端菜刷盘子,站街发传单,我们都没什么可说的,那都是清清白白靠着自己的手,留着自己的汗赚出来的钱,可是他去打游戏,就算他打游戏打得再好,打出国门,那不还是打游戏吗?打职业和平时打游戏就有什么不同?他这样赚出来的钱,我们也看不上。”
裴霁无端觉得有点好笑:“那么打职业就不是清清白白赚钱了吗?打到国际上就不算是为国争光了吗?”
司机大概也只是想要倾诉一下,没想到乘客会认认真真地反驳,他忍不住偏过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这个年轻人。
清清爽爽的黑发黑眸,一张俊秀的脸,一看就是最听话,最温和的那种好孩子,司机大哥看到这样的乘客,想到自己的孩子坐在自己后座上看自己开车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心里也忍不住放软了,他叹了口气:“你想啊,打游戏能有几年的好光景?哪有好好上学,念个书来的长久。我们做了一辈子这种没什么脑子的活,剩下的不得为孩子多想想吗?”
裴霁没出声,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哽了一团泡发的棉花似的,顶得有点疼,“……也许能打出名气,几年内就能……”
十字路口还有几秒就要跳红灯,也许是大晚上,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司机干脆老远就缓缓地停了,靠着惯x_ing一路向前滑过去,“我们也是做了父母才知道,养了孩子之后就开始担惊受怕,怕他一事无成,又怕他颠簸起伏。”
“所以只能折中去希望他一生顺遂,不要什么大风大浪,也不要什么起起落落,只要足够搓磨他长成人就够了。那还盼望他去走这种华山一条道呢?”
“可是啊,这孩子就是不懂我们的心,还一心只觉得我们是老古板,不懂变通,这才闹翻了的。”
司机等了个漫长的红灯,一席话也说了个干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绿灯好久了,在这十字路口竟然也没有人催促,心里暗道奇怪,一脚油门继续向前开。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发现后座的男人一句话也没有接,还以为自己倚老卖老戳了对方的雷区,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我啰嗦了?嗨,一时爽快,这话堵在心里久了,孩子又不肯听,一箩筐地塞给你了,不好意思啊。”
裴霁听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说的……很好。”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像江汀一样带个木奉球帽,再不济也可以遮一遮脸,他原本不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听了这素未谋面的司机的一席话,形状优美的眼眶里浮出点红色的血丝,“我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司机大哥笑了:“嘿,你才多大呢,在我面前就说年轻的时候了?你们呀,现在正是好时候呢。”他见裴霁低垂着头,看上去像是触动了伤心事,连忙转换话题,“小伙子,这么大了,找女朋友了没有啊?”
裴霁原本都酝酿好了情绪,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诡异地浮现出点尴尬,他摸摸鼻子老老实实道:“还没呢。”前男友,老情人倒是有一个。
“哦,那可要抓紧啦,我和我老婆当年也是的,磨磨蹭蹭的,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有意思,却你猜我,我猜你地折腾了好久,也算是为国家晚婚晚育做贡献啦。”看得出来司机是真心喜欢他的妻子,一提到他的老婆,天天被日光直晒的黢黑面皮上露出细细密密的笑纹来。
“年轻人,相互之间有意思的本来就少,如果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相互误会,那就更加可惜啦。”司机大哥看着后座的年轻人不大自在地挪来挪去,心里估摸着这是年轻人害羞,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裴霁这一走,江汀顶他的突击位顶了一整个晚上。
原本一队的三个人已经习惯了裴霁拿到枪没有二话就是干的刚猛c.ao作,现在突然碰到一个更加擅长苟的突击手,前后有点失衡。
方文思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压压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方文思上场一般不喝水,只有在被秀了一脸c.ao作的时候才会喝一口掩饰一下,“不是,我怎么感觉上来一个狙击位,不是一个突击位啊。”
江汀打了两把,差不多摸熟了一队的风格,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给自己绑上一个护腕,“我刚刚上来,还不熟悉,抱歉拖累大家了。”
汤远安慰他:“没事,我的感觉也没来,今晚c.ao作失误有点多。”他姿态猥琐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还好裴神不在,如果他在的话,肯定已经在队内语音里鞭我的尸了。”
简荣也难的c-h-a个话:“第一次磨合,难免的,四排本来比个人能力更加强调配合。”
江汀摘下了耳机,把头上的木奉球帽换了个方向向后带着,原本翘起的碎发都被压平,露出光洁的额头,他重新戴上耳机,调试耳麦,沉声道:“这次我会更加尽力的,相信我。”没有道理裴霁做得到,自己就做不到。
突击位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观众大多数时候只能在精彩集锦里找到狙击手的惊天一狙,而突击手能够拿到的人头数往往比不上负责架枪的狙位。
方文思虽然对江汀这个人有点意见,但是打了两场下来,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职业素养还是很高的,纪律x_ing也不错,不说别的,至少比刚刚进一队时的裴霁好带多了。
当时裴霁简直像个行走的□□,连教练都说他,“裴霁的整个字典打开来只有一个字——干,没了。”见到人不论能不能打得下吃得掉,先扑上去连啃带咬地撕下一块肉来,算伤害值逆了天能顶得上一个队伍的奇葩。
这个破毛病让当时的方文思头疼得睡不着觉,毕竟如果在前期发生大规模的减员对于大家都不好,可是奇就奇在两年前裴霁突然就改了这个让方文思恨得牙痒痒的习惯,现在想来多半和眼前这个人有关。
“我觉得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方文思趁着中场休息,“我们战队的打法是向着裴霁倾斜的。”
第18章 Chapter 18
这话一出,汤远和简荣都不吭声了。
方文思继续说:“这没办法,虽然不能做到三保一,但是你们两个的配合打得确实不好,所以被裴霁的节奏带着跑也很正常,一旦裴霁不在场上,整个队伍的节奏就有点乱。”
简荣也听教练说过这个问题,此刻忍不住问:“我……我觉得我一直是听指挥的呀,怎么就被裴哥的节奏带跑了?”
方文思叹了口气,“你才来了多久,和他打配合又才打了多久,默契根本没出来,再说了,听我的……,你们打上头了根本听不到我说什么好吗?”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一个个看上去挺乖,结果还没裴霁听指挥,真是要命。”
简荣依然不太明白,“之前打比赛的时候,我帮着裴哥架枪……帮他转移的时候,不是配合得挺好的吗?”
“因为你打心底还没有真正信任你的队友。”江汀重新调好了他的麦,此时突然出声,“我看过很多你……我们训练赛的复盘,我发现你总是忽略指挥分布的任务,控制不住自己去关注队友的动向。”
方文思心底一惊,偏过头去看江汀,发现他正拿着s-hi巾专心致志擦他的键盘,脸上近乎是轻描淡写的,可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简荣最大的问题。
“你始终没有相信队友,哪怕他的能力能轻轻松松解决面前的人。”江汀只是找点事干,他把键帽间的缝隙都扫过,强迫症似的一点点擦拭干净,“对于队友没有近乎盲目的信任是好事,可是过于担心队友安危,以至于忘记自己职责就是自己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