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夜看着他,点点头,表示会意。
“你与宗政渊可是断袖?”来者盯着玖夜的眼睛,轻声问道。
语罢,玖夜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瞪着来者,回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玖夜的反应,来者尴尬地撇撇嘴,举手连忙挥了挥,回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此事关乎宗政渊的反应,我需要确定。”
闻言,玖夜深吸一口气,沉思许久,环顾石室四周,转过头又看向来者,缓缓说道,“我对他,没有任何情谊。他对我,我也并不知道,但我能确定,若是我逃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许是会废了我一身武功。”
“主上的意思,是要你想办法绊住宗政渊,让其无法专心于大吴西战线。”来者说道。
此言一出,玖夜更是疑惑了,他一个暗影要如何去绊住宗政渊?他虽很不满宗政渊对他的态度和所作所为,可毕竟宗政渊对其子民还算是厚爱,处理政事亦是十分稳当妥善,他要如何对他耍心思?
“你在犹豫?你是鬼影堂的人,请你记住。”来者突然沉下声音,语气甚是冷漠。
“这件事,我一直都记着,不用你提醒。”玖夜冷眼看着他,沉声反击。
只见玖夜低下头,沉思片刻,又说道,“你觉得,宗政渊会因为我而分心?”
“是。”
玖夜冷笑一声,回道,“你是不是太小看他九昭帝君了?”
“那你,又是不是太低估你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了?”来者并不恼,反而反问他。
此话一出,当真难住了玖夜。
他对宗政渊虽无情意,但心里其实对他的心思清楚得很,只是他自己不想去承认,也不想去面对罢了。
“罢了,你想我怎么做?”玖夜叹了一口气,问道。
“你只管逃就是,而我自当会去提醒宗政渊。”来者回道。
“也罢,我若是还能活下来,就当是上天的可怜吧。”玖夜自嘲地笑了。
那人将手中长剑递给玖夜,随即转身一同走往石室门口。
来者在来的路上已然放倒了殿外看护的兵士,此时更是畅通无阻,来者看了一眼玖夜。
“你好自为之。”
玖夜知道他的话是何意思,不过就是牺牲这副皮囊,如果那宗政渊当真因为自己耽误了战事,倒也是桩好事,至少他这个弃子还能为鬼影堂做尽最后一件事。
还算是有点用处的。
若是因此死了,算不算死得其所呢?
玖夜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犹豫。他其实很渺小,没有伟大到可以颠覆天下,可他是鬼影堂的人,死后亦是鬼影堂的鬼。
每个鬼影堂的人都很渺小。
没有谁可以伟大到颠覆天下局面。
可每个鬼影堂的人,都可以为了主上,放弃自己。
所以,主上的命令,鬼影堂的吩咐,就是一切。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宗政渊的面孔来,这个人到底让他犹豫了。
“都已经两清了,到最后我竟然还要害你。”
终于,他似是下了决心一般地将长剑狠狠折断,提着一把断剑,迈了出去。
就在此时,正在议事厅谈论战事的宗政渊,得到玖夜再次出逃的消息,心中顿怒,看着满座文武,竟是甩袖离席,满脸y-in沉暴戾。
他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废了内力还能逃走?为什么他做尽了一切,还想着离开他?明明这般威胁,他竟是还能触怒自己?
当真是不怕废尽一生武功,成了废人吗?
到底是怎样的组织,怎样的信念,竟是让他一次又一次出逃?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披头散发,杀红了眼的玖夜,双手尽是鲜血,不知从何处流淌,浑身打着颤,偏偏仍旧直挺挺站立着对着兵士一阵猛杀。
“来啊!杀了我啊!我倒要看看,暴君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玖夜举着断剑,恶狠狠地怒骂。
宗政渊突然感到十分刺眼,满腔的愤怒在看见那一团红色之后,竟是消散得无影无踪,满是悲凉。
他静静地站在宫廊上,看着堂中被死死围住的玖夜,紧紧锁着眉头。
“君上。”兵士对着宗政渊,恭敬道。
忽然看到一抹玄色,玖夜将眼睛盯向那处,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笑来,满是嘲讽,举起断剑指着宗政渊。
“暴君,你来得还挺快。”他蔑笑道。
看着玖夜的模样,宗政渊心下一沉,伸手缓缓抽出身后护卫的长剑,提着剑,一步一顿地走向兵士团团围住的人。
“小玖,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他蹙着眉,语气有些苦涩。
突然,玖夜感到心头一颤,忽然有那么一丝自责。
“从来都是你在逼我!”玖夜咬着牙回应。
一刹那,玖夜提着断剑一跃而出,直直地冲向宗政渊,眼中满是愤恨与漠然。
这一刻,宗政渊似乎又看到了初见玖夜的时候,那双满是愤恨的眼,深深扎进他的心里,再也出不来了。
他以为这么些年来,玖夜总会变的,可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的。
所有的服软、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主动,都是骗他的,通通,都是假的!到头来,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逃出去,能回鬼影堂罢了,自始自终,他心里存着的,不是永庆帝,就是鬼影堂,偏偏就是没有他宗政渊!
半分都没有!
想到这里,宗政渊猛地一挥剑,重重地落在玖夜的肩膀上。只见他瞬时惨白了一张脸,浑身颤抖,眼中的愤恨却丝毫不减。
玖夜忍着疼痛,伸手用力握住肩上的长剑,不顾手掌被撕裂的疼痛,硬生生将长剑从肩膀上推出。瞬间,血染满襟。
看着玖夜不要命的动作,宗政渊心里很是心疼,可更多的是憎恨与不解。
既然是他自己不要命,那便毁了算了。
如此想着,宗政渊趁其还未远离自己,迅速抓住他手上的肩膀,恶狠狠地向下压去。
瞬时,玖夜直直地跪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一下子扎入宗政渊的心里。
可他装作未听见一般,将手缓缓向下,死死抓住他握着断剑的手腕。玖夜感到一丝凉意,他觉得眼前的人应是疯了,心头渐渐不上恐惧之意,连忙伸出左手抓住那只抓着自己右手腕的手,想要将其甩开。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玖夜的耳边。
“啊——”
“哐当”
断剑落地。
玖夜捂着右手腕,疼地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被冷汗打s-hi。他凶狠地瞪着宗政渊,似是要将其活吞活剐了一般,可看到后者眼中一片漠然之后,他忍不住心中打了个颤。
他在害怕。
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的恐惧。
只见玖夜挣扎地向远处挪动,伸出左手拾过断剑,盯着宗政渊,缓缓站起身。
“宗政渊,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亦是鬼影堂的鬼。”
“你错了,我不会杀了你的,永远都不会,我只是要你永生永世回不去罢了。”
言罢,宗政渊提起长剑,一步步靠近玖夜,周身散着暴虐之气。
周遭士兵不由得感到寒冰刺骨,这是炎夏,怎的竟像是深冬严寒一般,柔和了几天的君上,如今像是从鬼界而来的黑无常,勾人x_ing命。
只见玖夜举着断剑刺向宗政渊。
“唔”
宗政渊没有躲开,任凭玖夜将断剑刺入他的胸膛。
一瞬间,玖夜震惊地看着这没入宗政渊身体的断剑,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
可他看见的是宗政渊满是冰霜的神色。
突然间,玖夜感到左手腕上一整剧痛。
“抓到你了。”
他听见宗政渊的声音。
“咔嚓”
“啊——”
双手尽断。
他直直地双膝跪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宗政渊伸手将胸膛上c-h-a着的断剑,猛地拔了出来,眼前一黑向后倒了下去。
“救他,不准死。”
倒下前,宗政渊不忘吩咐了一句。
也不知是躺了多久,等到玖夜再醒来时,印入眼前的是一顶金色帐顶。
宗政渊的寝殿。
那宗政渊呢?
玖夜抬起双手,看着手腕上颤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嘴角扯出一道苦笑来,随即微微下垂,伸手挡住眼睛,深深一次呼吸。
“醒了,就过来。”
忽然,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玖夜努力撑起自己,好不容易起了身,看见宗政渊正拿着折子,坐在桌前,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吃着什么。
“你没事?”
是一句肯定句。
“你希望我有事?”宗政渊放下折子,定睛看着玖夜,反问。
“我……”玖夜突然语塞,不再说话,自顾自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他看着眼前一桌的菜色,伸手想要提起筷子,却发现双手被缠得死死的,只得举着手肘将一碗盛好的菜汤一点点挪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