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道,车裂。”荣池子弯下腰,拱着双手回道。
听到回答,郁林远缓缓转过身来,定睛看着眼前弯着腰的人,一步一顿缓行走近他,伸手捏起荣池子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
“我问你,你到底是为了我留下,还是为了九昭?”郁林远颤着嘴唇问他,眼眶泛红。
荣池子抬眼盯着郁林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为了你,我弃了九昭。”
“你撒谎!”郁林远突然一阵怒吼,用力将荣池子甩开。
只见郁林远伸着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紧紧锁着眉头,满眼愤恨,说道,“你若是为了我,为何不直接回了九昭派来的人!”
“你派人监视我?”荣池子抬起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闻言,郁林远冷哼一声,随即又说道,“那又如何?你若是问心无愧,岂会在意我是不是派人监视你。”
“我自是问心无愧!”荣池子站稳身形,突然冲着郁林远一阵怒吼,瞪着双眼,他不相信郁林远竟会派人监视他。
明明已经坦然,为什么还不相信他?
而听到荣池子的怒吼,郁林远更是愤恨,他瞪着双眼睛,伸手一把揪住荣池子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问心无愧?你问心无愧,就不会故意在那蔡文俊来我高安的时候,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你还问心无愧?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让我骑虎难下,被逼着与九昭联盟!”郁林远拎着荣池子,一顿怒骂,眼里布满了憎恶。
荣池子看着他眼里的神色,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吗?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明明将联盟的主权交予了他自己,他是想让他自己做决定的,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呢?
“阿远,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和我坦白!”
郁林远打断了他的话,眼里渐渐布上一抹失望之色,伸手将他松开,转身拉开距离,在桌前来回踱步。
一时间,偌大的殿内静得一丝声响都没有。
荣池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跳得很快,他往后跌跄了一步,满眼悔意,他应该早些说的,可是已经晚了。
有些事情,自己开口和别人发现,是不一样的。
“池子,我一直以为你总会心软的,后来你也的确没有再推开我,可是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你总有事情瞒着我。”
“我以为是我想多了,你早晚有一天会和我坦白的,可是你没有。”
“蔡文俊劝说我高安与九昭联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他九昭定于我高安之间有一恶战。”
“我在赌,我赌你一定不会出卖我的,我赌你一定会站出来反驳蔡文俊,将他的如意算盘一一挖出,可是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说,你只是冷眼看着,你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而已啊!”
“后来,我竟然还为了你给我自己找借口,欺骗自己,你一定不是九昭的学府大臣,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怎么就那么巧会是你?”
“可是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你就是九昭学府大臣的时候,我有多崩溃,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宫墙上算了!”
“我竟然,亲自提拔一个帝国之臣,提拔一个敌国的细作!我竟然还无可救药地相信他!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还爱上了他!”
“荣池子,你说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啊?我是不是很可笑!竟然被你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郁林远手指着荣池子,愤怒地浑身颤抖,眼中的愤恨,惨杂一丝悲凉。
一席话语,无不重重击在荣池子的心头,他从来不知道这些,可他要如何开口告诉郁林远?
“我……对不起。”荣池子不知要如何致歉,他能说的也只有一句对不起了。
“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自始自终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里过,又何来的对不起呢?”郁林远冷笑道,满脸苦涩。
闻言,荣池子伸手想要抓住郁林远的袖子,却被他无情甩开。
“阿远,我知道我不该这么犹豫,可我一个九昭的人,要如何同你说起这些?你会信我吗?会相信一个从九昭来的人吗?”
“当年娘亲惨死严冬,我是恨你,我恨你的无情,我恨你的冷漠,我恨你为什么就不能救救她,纵然我知道,无论是谁都不会救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可我就是恨你,所以,当时一听到要潜入高安时,我有多兴奋,我就是想要看着你一步一步被我扶持,然后重重地摔下去,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你知道吗?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后悔潜入高安了,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这一切,可我不敢。”
“我不能说,我害怕,我害怕你会把我赶走,我害怕你会杀了我。”
“阿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求你,你杀了我吧,就当是,我对高安上下的赔罪。”
言罢,荣池子对着郁林远直直地跪了下去,神情万分的绝望。
看着跟前跪坐着的人,郁林远的心中亦是很不好受,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殿顶,久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泄了气一般地唤道,“池子啊。”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闻言,荣池子弯下腰,额头落地,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这一下磕在郁林远的心上。
如果他早一些说,或许他便有法子否了九昭,亦是有法子将那些有关荣池子真实身份的消息给截下来。
可如今什么都晚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池子,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我护不住你了。”
郁林远绝望地说着,语气甚是失落,对于荣池子,他已经束手无策了,无论做什么,都再也救不了他的。
高安上下所有文武大臣,他们都知道了木七就是荣池子,是由九昭派遣而来的细作,是为了最后与九昭对战时的内应。
而这个细作,正是他郁林远亲自带进来的,他要如何护他?
高安帝君亲自提携九昭细作,最后竟是将整个高安都暴露在九昭之下,任人宰割,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那便不要护我,杀了我罢,你就不用这般左右为难了。”荣池子直起身子,正对着郁林远,下定决心地说道。
他想死。
郁林远的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做为高安国万千子民的帝君,竟是护不了一个人,到头来,竟是要让他亲自杀了他来保全自己的名声。
“阿远,你是帝君,也只能是帝君。”
闻言,郁林远闭上眼,再而睁眼时,眼中一片决然。只见郁林远弯腰将荣池子从地上拉起,随即一个侧身,将其扛在了肩上。
“池子,从此以后,你我两清。”
两日后,郁林远下令将木七关押地牢,于三日后处以车裂。
彼时,郁林远抱着酒壶,跌落在床边,眼前是散落一地的空酒壶。
“公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若在下做到了,那公子就答应在下一件事。”
“想好了,便来高安学府找我。在下木七。”
郁林远还记得与荣池子在高安的第一次见面,他记得池子脸上洋溢着的高傲与自信,他记得他眼中的神采,他记得那一抹笑,清淡却是勾人。
他也记得他问荣池子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时候,他眼里犹豫着模模糊糊的模样,嘴上一句“我想应是有的”,轻轻软软的,很是s_ao动他的心弦。
在那墓碑之前,他神色释然的一句“从今往后,我必不会再疏远于你”,那时候心中无比的激动与欣喜,他至今都还记得。
他还记得这个看似清清冷冷的人,满脸羞意,用手遮住半脸想看又羞得不敢看的模样,很是撩人。
仿佛,他的怀中还能感受那一具清瘦的身子在微微颤着,还能感受到那温温的温度。
可是,这些再也不会有了。
怀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君上,别喝了,北黎军打回来了。”
“备马。”
“什么?”
“备马!”
“君上你要御驾亲征吗?这可……”
“备马去地牢!”
“君上!木大人乃是细作,您去哪里做什么?”
“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君上息怒!小的这就去准备!”
高安东阳州地牢内——
“见过君上!”
“开门。”
映入荣池子眼帘的是一个神情低落,衣衫不整,满眼悲凉的郁林远。
郁林远挥了挥手,随即身后一应人等便都退下了。
地牢之内,只剩下两个孤影。
荣池子看着来者,缓缓站起身,轻叹一口气,伸手缓缓替郁林远整理着衣衫,从里衣的衣领,到中衣衣领,再到外袍的衣袖,看见他腰封有些松了,便又伸手轻轻卸下腰封。
“好歹也是帝君,怎的就这样跑出来了?”他轻声软语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