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陪我。”褚灵跑过去,拉住明柳的手,退而求其次的要她陪去。
“去吧。”吕迟斜靠在软榻上,垂眸翻了一页书。
于是果真就这样去了。
老祖宗那里吕迟早就让人去说过,原本想着只让褚灵练一练胆子,连哭起来人仰马翻的准备都做好了,怎料一顿饭从早上吃到了中午,后让小厮传信过来,说是连午饭也留在春熙苑了。
吕迟差人去看,旁的没有,去过三个回来都说,那春熙苑里笑声盈盈就没有断过。
“喜欢太婆,”褚灵回来告诉他,她站在软榻下面,一张小脸红扑扑,面上的兴味遮掩不去,讲起大半天在春熙苑里的经历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给太婆讲了父亲告诉我的故事,还有说了在家里的时候哥哥带我骑马的事情。”
吕迟面上带笑心头松快,原本以为是要费很大力气的事情,不料原来并不难。
后头两天因此如法炮制,让她各个院子都去过。从一开始的犹豫胆怯,到后面一天没让她去,竟主动问起来,“今天轮到太婆那里吃早饭了。”
“都是自己家里人,阿灵若是想去,自己带上明柳去就是了。”吕迟还是不咸不淡,装作对这个事情很随意的态度。
褚灵没说话,低下头去似乎是思索,后便自己走到门外去,瓮声瓮气的告诉明柳,“阿柳,咱们走。”
“公主想去哪儿?”
“去太婆那里。”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
(二)
“我本来早早都想自己去了,只是你说你要回来的,我就攒着你一块儿,”吕芙抱着褚灵,手上拿着一小块儿酥饼一点儿点儿的喂给她吃。
褚灵十分给她面子,张嘴小口慢慢吞嚼着,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吕迟。
“姨母去哪儿?”她回头问吕芙。
“去京城!”吕芙笑眯眯,拿起手上的帕子给褚灵擦嘴。
褚灵太乖,如同她小时候玩过的布偶娃娃似的,长得还水灵灵,说话认认真真好玩的很。
他们两个的身份,去京城其实很暧昧。京城里早在几个月前就彻底移了权,皇帝病重不起,由二皇子代理朝政。朝廷里的权臣去了一半,褚清的位置前所未有的稳固,后头的事情已经没有半点儿悬念。
倒不至于介怀前面的琐碎事情,只不过,吕迟低头看着褚灵,他不再仅仅是从前吕家的大少爷,褚灵更不是街上随便一个孩子。
“父亲去不去?”褚灵问。
吕迟点头,“去吧。”
没什么不好去的,要是注定出事,坐在家里都保不齐能出什么事情。
吕迟才入晋国边境,皇城里就收到了消息。褚清心情难言,找不到任何借口见吕迟一面,内里翻搅起来复杂的心绪没有合适的宣泄口,只能强自按捺下去。
以至于他出门的消息传出来,褚清那里立刻坐不住了。
宫墙重重,阴郁的氛围来回周转,压抑的人无法喘息。
褚歆昨天叫了几个同龄女孩子进宫,没几句话却又发了一通脾气。褚清现在对她的管束很少,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中午错开他最忙碌的时候,匆匆到御书房找他,正好撞见要出门的褚清。
“皇兄,你去哪儿?”
褚清自然不会和她说,只找理由搪塞过去。褚歆得不到答案,气闷极了,心思一转大着胆子偷偷跟着褚清出去。
其实没几步路就给褚清的侍卫发现,但因为是褚歆也就没人敢拦着,一路默认着让她跟了出来。
闹市街头,褚清穿着便服,身边的侍卫跟着泯然站在人群里,他抬头张望,似乎再等人。
等谁?褚歆的视线跟着褚清望过去,疑惑极了。
一辆马车缓缓的从远处闯入他们的视线,褚歆垫了垫脚,看向那辆车,车窗严密看不出里头的人是谁,直到那车停在了一家绸缎铺子门前,下来的人里赫然站着吕迟。
褚歆的手簌的握成了拳头。
她有多讨厌吕迟,几乎言语都描述不出。
第八十八章 番外五
暮春时节, 嫩绿的叶片间还沾着未落下的露水, 一只灰色的野兔慌慌忙忙的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钻过, 带起一阵晃动,直连到叶片上晃出震颤, 水珠四溅。
小灰兔子惊慌失措, 身后马蹄声凌乱急急落下溅起泥点, 人声纷繁, “快拦住!”
为了一只小兔子大费周折,在春猎一角算很新奇。
一张大网盖下来,将慌不择路的兔子拢在其中。
“抓住了!”一人翻身下马,提着兔子耳朵一把将之抱了起来。
兔子吓得瑟瑟颤抖, 给人拎着上了马,急送回了营帐中。
褚歆第一回见到吕迟,就是在这春猎上。
她才三岁出头, 在宫人的怀里醒来,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这小兔子真好看。”
褚歆睁开眼睛, 轻轻的转过脑袋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脸蛋圆圆眼睛圆圆耳垂肉嘟嘟的小男孩站在帐中,肤色粉白如同雪玉,垂眸眨眼间双目似有明光。
“我要摸摸它。”他偏头对对褚清道。
褚清也才半大少年,面上温和带笑,摇了摇头,“会咬人的。”
吕迟原本伸到一半的手停住了,双腮鼓起来,气嘟嘟的自语,“那怎么办呢?”
他的脸上一片生机,褚清的手放在吕迟的脑袋上,才一瞬就给吕迟躲开,“不许动!”他满脸虎气,红润润的小嘴上下一碰。
褚歆平日里连褚清的面都见得很少,就算是见了面多半也是匆匆过去,这样亲密的举动仔细算来竟没有几次。
此时不由气的很,扑腾着要坐起来,“皇兄!”
她一出声众人都跟着看过去,“阿歆,”褚清转头,笑问,“醒了?”
皇帝与她生母丽妃也跟着笑,丽妃道,“一路睡过来的,还以为你要一路睡回去。”
皇帝的眉目还很年轻,看向褚歆的眼神里简单只是慈爱,“阿歆还小,嗜睡是寻常的。”
全屋子只一个吕迟站着,懵懵懂懂的看着褚歆,问,“这个小妹妹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他一说话,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皇帝对他道,“这是阿歆,前面都睡着,她贪睡。”
“我也贪睡,”吕迟软声软气,很认真的道,“昨天我父亲告诉我,我醒来时脸都睡歪了。”
众人于是笑起来,转头都看向吕迟,夸赞起他聪灵可爱。
褚歆气的脸颊通红,她才三岁多,还不懂什么复杂的,只知道她才是这屋里的公主,她才理应当得到所有人的瞩目。
这个人管他是谁,反正讨厌,三岁半的褚歆想。不过好在,她有父亲有母亲,有哥哥,三岁孩子的世界里一切都寻常温软。
到褚歆十岁的时候,皇宫里头只剩下她和褚清两个孩子。皇帝的性子也变了很多,笑的时候少了,对她也不像从前一样亲昵。丽妃渐渐病重,褚清也陷于奔波之中。
褚歆觉得自己的日子孤单是孤单,却并不无趣,时间久了多久习惯。
“昨天试过的,一只鸟儿几十息的功夫就死了,一只猫就久很多,约莫要小半刻钟才能死透,公主今天想要拿什么来试?”小太监的声音圆润。
褚歆坐在凉亭的阴凉处,视线淡淡的落在平静无波的深碧色湖面上,唇瓣轻启,想到今晨听说的,她的一个小皇弟死了,还没足月,“今天换个再大点的来试试。”她说着转过头来,视线凉薄的一众宫人身上扫视,直瞧得人双腿打颤,肝胆俱裂。
人命似乎也很脆弱,褚歆懵懂着,几乎残忍却并不明白自己的恶毒。
“你。”褚歆抬手指了指站在边角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太监,“你跳下去吧。”
语气轻飘,仿佛说的是很无足轻重的事情。
那小太监脚步犹豫,浑身颤着想要求饶,褚歆皱眉,不耐烦道,“将他按下去。”
凉亭的小桌上摆着一盘糖葫芦,是褚歆开口主动要的。只是吃了一颗就嫌不好吃,将那做糖葫芦的厨子贬到了洗衣房里。
褚歆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是在五岁那年,大皇子从宫外带回来,几个弟弟妹妹都有。
现在大皇子没了,他的弟弟妹妹也只剩了褚歆与褚清两个。
平日里和小太监交好的宫人说动就动,上前一步将那小太监双臂抓住,径直将人按压到了水里,水莫过头顶,无法喘息的痛苦瞬间让他剧烈挣扎起来。
水面惊起一朵朵浪花,化成水晕,向着远处一点点晕开去。
也不过十几息的功夫,挣扎的动作就渐渐小了。
“怎么这么没用?”褚歆疑惑又不喜,起身想走进看,却听见一个声音远远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