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久一凛,二话不说便翻了回去。
碧蝶轻轻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嗯?怎么突然回来了?你话还没说完吧,不是说还要去看戏吗?”
酒久的声音压得更低,“还说完呢!主人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再呆下去要被吃了!”
“你是不是又瞎说什么话了?”
“天地可鉴啊!我可什么都没说……说起来,主人不会是火压了快三十年压不住了,所以才整天跟女人来月事一样吧?”
苏瞻洛抿了抿唇没笑出声,眼前的薛子安一晃便不见了,然后酒久哭天抢地的哇哇乱叫就从屋顶传来。他探出头,往屋顶上喊,“薛子安,这屋子不牢,你别……”
话音未落,瓦片和断粱就落了下来——屋顶破了个大洞。
薛子安把酒久一扔,“没事儿,晚上睡我屋就成,暖和。”
酒久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咬着牙骂,“他娘的!”
新年就这么闹腾腾地拉开了序幕,也许这一年都不大会太平。
屋顶的洞苏瞻洛和夏容花了一天时间填上,薛子安的计划泡汤,只能认命地上去搭把手。
晏亭这几天都快长在厨房里,就因为苏瞻秋说了一句“子安哥哥烧得比你好吃多了”,厨艺虽然进步不大,但到了至少能入口的地步。
夏容整日整日黏着晏亭,寸步不离地让他讲江湖故事,因为晏亭是几个人中唯一会认认真真讲故事的。
薛子安跟苏瞻秋整天厮混在一处,将长安城好吃的好玩的逛了个遍,留得苏瞻洛一个人在院里,还好苏瞻秋这小崽子算有点良心,吃什么都给苏瞻洛带一份,好歹让他欣慰了一些。
苏瞻洛这几日在练薛子安给他的内功谱,先前靠记忆东拼西凑,多少有些勉强,如今借着这一谱调理内息,瞬觉通体通畅,连灵台也清明不少。
十五的庙会因为一场大雨取消了,苏瞻秋趴在床上看着一本比她脑袋壳子还大的医书,竟还瞧得津津有味。
苏瞻洛摸了摸她的头,“你哪来的书?”
“子安哥哥给我的,”苏瞻秋抬头转头去翻她的大匣子——不用说也是薛子安给她添置的,匣子里头拿了好些瓶瓶罐罐,“这些都是他给我的,还有好几本医书……”说着她又要翻箱倒柜。
“别翻了,”苏瞻洛阻止她,“明早就走了,你的东西一会儿睡前收拾一下,别拉落下了。”
“嗯,”苏瞻秋点点头,拉了拉他的袖子,“子安哥哥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苏瞻洛摇了摇头,“他自己有事儿,又不能整天陪你疯。”
话音刚落,屋顶上悉悉索索地响了人声。
苏瞻洛城开窗户,朝屋顶看去,碧蝶正撑着一把伞罩着自己和酒久,酒久似乎刚从外头回来,浑身s-hi透,正用帕子擦着脸。
碧蝶看见了他,轻声道,“苏公子,雨不小,还是关上窗吧。”
“你们两个坐在屋顶不冷吗?”苏瞻洛道,“来屋里暖和暖和吧。”
碧蝶与酒久对视一眼,禁不住苏瞻洛的再三邀请,翻下屋顶。
“那个,我们不要紧的……”酒久无奈叹了口气,可苏瞻洛执意找了两条干帕子递了过去。
“薛子安没跟你一起回来吗?”苏瞻洛问。
酒久笑了笑,“苏公子就不问我们做什么去了?”
苏瞻洛答,“你要是愿意说我自然是愿意听的,但若你不愿说,我问了不是只让你为难?”
酒久笑容更深,“果真啊,主人说的不错,苏公子看上去冷言冷语,但的确是个很柔软的人哪。”
“是啊是啊,”苏瞻秋忙不迭点头,“哥哥也就长得能骗骗人啦!”
酒久哈哈一笑,转而敛了容,“我和主人去了郊外的乱葬岗,查那天死于梅花拐那人的尸体。”
“那个梅花印……”苏瞻洛想起了薛子安的话,“跟叶一罗和殷允身上的一样吗?”
“大抵相同,细节处不同,但用来骗骗江湖人还是够了的,”酒久轻声道,“更何况,整座拂云医庄都被烧毁了。”
碧蝶抬起眼,一字一句道,“有人栽赃陷害。”
第13章 长安不安(五)
苏瞻洛不知道薛子安是何时回来的,只知第二天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薛子安已经大喇喇地躺在里头,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那场雨噼里啪啦地下了一整晚,长安的雨不比扬州淅淅沥沥,轻声细语,是如擂鼓般砰砰砰地扣在屋顶,苏瞻秋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连带折腾地苏瞻洛一晚上也没睡好。
“只租到了两辆马车,”夏容凑过来歉意道,“薛兄说愿与苏兄同乘,所以便……”他瞅了瞅苏瞻洛的神色,“若是苏兄不愿的话,我再去驿站瞧瞧,能不能再租……”
“无妨,”苏瞻洛微微点头,“一路上颇受夏兄照顾,哪能再劳烦呢?”
夏容挠头笑了,“要不是阿秋我早被烧死在医庄了,更何况我难得出一次门,能结交如苏兄、薛兄之辈实属幸事,苏兄不必与我客气。”说罢便下了马车,去了前头一辆。
苏瞻洛对夏容还是颇有好感的,比起那些唯利是图的江湖人,夏容看上去干干净净,有些初出茅庐的莽撞与青涩,却又不失礼数,这样的少年总能引起人的好感。
“夏哥哥啊……”苏瞻秋瞅着他的背影,打着哈欠道。
“行了,你先上去补补觉,昨晚没睡好吧。”苏瞻洛将她抱上马车。
苏瞻秋眨了眨眼,“那哥哥你呢?哥哥昨晚也没睡好吧。”
“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苏瞻洛瞥了瞥睡死到半点声响也没发出的薛子安,“我骑马跟着便可。”
“外头冷啊……”
“无妨。”苏瞻洛拉下马车帘子,酒久扬了扬鞭子,笨马便长嘶一声,迈着蹄子慢慢悠悠往前去了。
苏瞻洛赶着瘦马与酒久并驾,“碧蝶呢?”
“前头赶马车呢,”酒久揉了揉惺忪的眼,大口啃着手上的r_ou_夹馍,含糊不清道,“可惜了,离开长安之后就吃不到这么正宗的r_ou_夹馍了。”
苏瞻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薛子安昨晚几时回来的?怎的在马车里睡得那么死?”
“嗯?”酒久咽下嘴里的东西,眉头皱了皱,“几时回来我不知,不过……睡得死?”
“方才我掀开帘子,他半句话也没说。”苏瞻洛道,“按照平时……”
酒久放下r_ou_夹馍,眉头拧成了疙瘩,“昨天十五是吧?”
“是。”
酒久脸色微沉,“坏了,莫不是……”便将手中的缰绳放下,“苏公子先帮我照看下,我去去便回。”说罢一个闪身便跃到了前头碧蝶驾着的马车之上。
“哥哥……”身后的帘子突然掀开了一个角,苏瞻洛探出半个脑袋,“子安哥哥身上好热,应该是发烧了。”
苏瞻洛抓着缰绳的手一顿。
小瘦马很通灵x_ing,没人牵着也跟着马车悠悠达达地走着。
苏瞻洛不通医术,只得坐在马车前赶马,看着酒久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苏瞻秋半吊子医术正为薛子安施针,是半分也不让打扰的。
此地离长安城已经相去十里,酒久跑了个来回也不过一盏茶,却是两手空空。
“药铺没有药?”苏瞻洛问道。
“哎,我主人吧,你别瞅他平时活蹦乱跳的,”酒久叹了口气,“每月十五的时候可娇弱了,不能吹风不能受寒,否则必生病。”酒久顿了顿,又道,“而且这病啊,非普通的药材能解,一般我和碧蝶身上都带着药以防万一,可此行匆匆,我们都没来得及备药。”
“其实主人已经好几年没犯过病了,”酒久懊悔道,“都怪我疏忽,把这茬给忘了……昨夜十五该提醒主人早些回来的……”
“百密一疏,这怪不得你们。”苏瞻洛转头看了看紧闭的马车帘,“只是这体质怎的如此奇怪,闻所未闻……”
酒久呵呵干笑了两声,转了身便溜远了。
薛子安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脑袋昏昏涨涨,刚要一动,身上便落下什么东西。
“诶诶诶,掉哪儿了?”苏瞻秋忙趴在毯子上,一根一根将银针小心捻到手心。
薛子安不敢乱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银针,不由得笑了笑,将那些针拔下。
苏瞻秋接过薛子安递来的和拾回的银针,抹了抹额头的汗,“子安哥哥,你可感觉好些了?”
“嗯,多谢你了,”薛子安微微一笑,“你针下得倒是准,只是欠了些力道。”
“施针是我娘教的,爹娘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但好些医理却还一清二楚。”苏瞻秋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