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的作用还未散去,一待清醒,腹中翻江倒海的绞痛凶猛如潮水般涌上来,让他险些再晕了过去。
“苏公子?”
耳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苏瞻洛抬起眼皮扫过去,是夏余。
夏余轻轻喊了一声便也不再言语,胆怯地看了一眼一旁端着水盆的黑衣人。
黑衣人蒙了面,只露出两只狭长的眼,就是这双眼几乎占据了他童年的全部噩梦,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能。
“苏公子,”黑衣人狭长的眼眯了眯,显得尤为y-in邪,“我们又见面了。”
苏瞻洛腹中仿佛伸进了一柄刀子,在五脏六腑搅动,死咬住牙关不漏出□□声已是极限,妄论与这人周旋。
但他的脑中却思绪不止,夏桑遇见薛子安是五年前的事,如何进入梅花拐暂且不论,至少十五年前追杀他不是温柳的意思,况且那时候他也并不记得黑衣人拿着拐子……可那时候追杀他的又是谁呢?
“剑凭,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扬刀踢门而入,漏进了外头的一地朝阳。
扬刀背后还是背着那柄大刀,但他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一副眼熟的不能更眼熟的梅花拐,他进屋,将梅花拐随手扔在暗处,咣当的声响回荡在小屋的上空。
苏瞻洛借着门缝透出的光,勉强看清这间屋子的角落里竟堆满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梅花拐!
名叫剑凭的黑衣人往后退了半步,“你来做什么?”
扬刀扫了眼二人,“主人催我来的,武林白道已经逐渐入住九歌门,规模已成,不日便要入殓了,赶紧把人质收拾好。”
说是入殓遗体,实则是讨伐梅花拐。
“还不快喂药?”扬刀看了看苏瞻洛发白的脸色,“活活疼死了还怎么当人质!”
剑凭这才端起一旁早已放凉的药碗,捏着苏瞻洛的下颚强迫他喝下。药碗里有化功散,虽能解了腹中寒毒,但喝下去便觉四肢酸软无力,还是毫无反抗力的废人。
温柳手下这两个人,剑凭y-in邪,扬刀张扬,倒是对比得挺有意思。
“那这个小的呢?”剑凭问。
夏余浑身上下抖了起来,四肢蜷缩在一起,向屋里更y-in暗的地方挪去,仿佛这样就能不被看见一般。
扬刀未说话,但眼中的寒意早已明了。
苏瞻洛拧起眉头,但苦于酸软无力的四肢,只能默默握住那只早已凉透的小手。
“你们不能这样,吓到了我们的苏公子可怎么办?”
门被一脚踹开,朝阳落入y-in暗的屋子之中,显得尤为刺眼。
温柳狞笑着踱步进屋,剑凭与扬刀对视一眼,默默退至一旁。
苏瞻洛一手在袖口里翻了翻,找到了藏在暗袋里的银针,只是现在功力不济,只得寻近处下手。
“苏公子,”温柳目光一转,看向他握着银针的袖口,“我知道苏公子武功不俗,想必一碗化功散也奈何不了你,可……”温柳看了看一旁瑟瑟发抖的夏余,“别管我没提醒过,若你轻举妄动,这小子……我可有的是法子折磨他。”
说罢,他又是一笑,“苏公子谨慎惯了,这回……可敢赌么?”
苏瞻洛摸着银针的手指顿了顿,一旁的夏余却突然暴起,像一只带爪的小兽朝着温柳扑过去。
“你这个坏人!我爷爷就是你杀的对不对!我要杀了你!我……啊!”
苏瞻洛眼睁睁地看着夏余被温柳一掌拍在身后的墙上,连骨头折断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却分毫也动不了。
扬刀的刀早已出鞘,正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夏余咳出一口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手指微微动了动,却软了下去。苏瞻洛赶紧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了探他的脉搏。
“苏公子……”夏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泥兔子,“这个……我答应要送给阿秋的……”
苏瞻洛瞳孔猛缩,抖着手将那个小玩意儿塞了回去,“胡说什么!你……”
“我知道的啊……”夏余颤颤抖抖地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要是我死了……苏公子,你一个人,一定可以逃出去的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将那个泥兔子塞进了苏瞻洛的手心里,才慢慢地合上眼。
那只被塞进手心的泥兔子残留了一丝余温,却被大开的门带进的风吹散。
苏瞻洛暗自咬了咬牙,暗袋里的银针又被悄悄攥在手中,虽未言语,但他周身散发的凌厉之气让扬刀与剑凭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废物!”温柳叱了那两人一句,转眼看到苏瞻洛竟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起了身,要知道,那碗药里的是上好的化功散,七八个时辰之内手脚发软,四五个时辰之内无法站立,可现在至多也不过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呵……”温柳却分毫也不急,“这小孩儿尸体难得完整,不如让你看看一场好戏?”
“苏公子,动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扬刀在一旁道,“屋里有多少只拐,屋外就有多少个像我们这样的尸人。”
听到尸人两字,苏瞻洛顿了顿。
“哈哈哈,”扬刀猖狂地笑着,“怕是苏公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尸人吧,不急不急,现在就让你瞧瞧,扬刀和剑凭,还有屋外上百尸人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苏瞻秋一觉醒来,睡得极其不踏实,在院里打了水洗漱完毕,就见薛子安抄着手靠在院里的一棵树下,似乎一夜未合眼,连枝头的几片花瓣落在肩头都未在意。
她心里咯噔一下,开口道,“我哥呢?”
薛子安仿佛这才清醒过来,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酒久从墙头翻下,将热腾腾的早点塞进苏瞻秋手里,苏瞻秋却没有接,只是抬起头平静道,“我哥呢?”
酒久一向灵活的舌头打了结,在那儿拿着包子和豆浆愣住了,热气氤氲在晨起的雾气之中,很快便融为了一体。
薛子安从树下走过来,摸了摸苏瞻秋的头,“温柳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先吃早点。”
苏瞻秋看着那又香又甜的包子,豆大的眼泪无声地从眼眶滑落,一滴滴落在油纸袋上。
“薛子安,小余子也不见了,我哥也不见了……”苏瞻秋的眼眶红极了,话语中却极力隐藏着那份哽咽,“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
回答她的只是薛子安的背影,明明落下的是灿烂的朝阳,却无故生出一分黄昏的萧瑟。
夏容已着人来通报过,预计入殓仪式明日便要开始,届时希望薛子安能拿出药人册引出梅花拐。
晏亭此时忙得不可开交,夏容被爹娘宠得过头,连最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懂,多半都是晏亭在打理。
这两天九歌门着实也不太平。逍遥派先前折了一个副掌门在梅花拐手上,由此士气尤为高涨,只恨不能手刃仇人,可就在这气势汹汹的节骨眼上,逍遥派座下一个小弟子衣衫不整地死在了梅花拐手下,死相尤其难看,可谓给逍遥派当头一木奉打了个劈头盖脸。
如此枉死的还有少林派,浩运派等大小七八个门派的小弟子。除了身上的印记还掺杂了叶形与扇形之外,死法均相同。
“温柳一定是在撒当年在小倌馆被□□的气,否则拿拐子往那人身上一捅便是了,”酒久顿了顿,“哪能做的这么……可怜了那个小弟子……”
薛子安只是看着手中的两卷药人册,“酒久,你还记得药人册里有写过,药人心头血可治百病?”
酒久骇了一跳,“主人!这……”
“我有分寸,”薛子安打断她,“苏瞻洛身上的寒毒是个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就只有死的份。”
酒久沉默了,一旁的碧蝶却难得的开了口,“主人,我们策划这么多年……现在主人是要将之前设下的棋都推翻不成?”
“推翻倒不至于,只是寻了个更险的招罢了,”薛子安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承了恩,总是要报的。”
“主人,你就为自己开脱吧,”酒久不满地嘀咕着,“除了在苏公子身上,哪里都看不出你有这么好的心肠。”
“啧,酒久你这可就孤陋寡闻了,”薛子安笑眯眯道,“自从遇见了阿洛,我都觉得我心肠变好了呢。”
“薛子安!”
自从苏瞻洛不在,苏瞻秋也懒得跟薛子安装嫩,可那股子带着n_ai味的稚嫩嗓音毫不客气地喊着名儿,一股违和感扑面而来。
更让薛子安没话说的是,这鬼精的小丫头只喊他喊得这么理直气壮,一到碧蝶酒久面前立刻便软了下来,n_ai声n_ai气的看得薛子安直牙酸。
薛子安放下茶盏到院里,一名瘦瘦弱弱的姑娘正等在院里,看年纪似乎还未及笄。
“这是逍遥派的殷姑娘。”苏瞻秋道。
殷姑娘见薛子安便甜甜一笑,两只眼都眯成了月牙,右颊上还带着酒窝,瞬间就未那张不起眼的脸添了几分色彩。
薛子安看着她面颊上的酒窝,心里直叹气,明明阿洛笑起来嘴边的梨涡也是个顶个的好看,可他偏偏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