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却仿佛听闻了什么笑话一般捧腹大笑,“不会威胁到我?苏瞻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突然敛了容,低沉的声音夹杂着疯狂的戾气,“纵然你没有这等想法,可却总有人拥护你!庄主之位是这样,盟主之位也是这样!”
他突然欺身而上,凌厉的剑锋带着不留余地,孤注一掷的疯狂。
苏瞻洛将孟醒推开,横置剑鞘接了这一剑,但剑锋却狡诈地滑过剑鞘,纵然他反应极快,侧腰腹也被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你不信我,”苏瞻洛沉了眸色,“纵然我诚心待你,你却信不过我。”
晏亭勾了唇角,“我缘何信你?当我是薛子安那个傻瓜,一条道走到黑?”
苏瞻洛腰腹的伤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面色苍白地摇摇欲坠,但背脊却挺得笔直。
“那夏容呢?”他问道,“报仇的方式千千万,你却为何要选择最残忍的一种,将他一颗心摔碎在泥潭?”
晏亭的面上有一瞬的空白,转而愈加狰狞道,“与你何干!”
孟醒在一旁冷冷道,“晏亭,你就不想想,我们是如何摸到了此处?”
晏亭一滞,转过头仔细看着少年被抹得黝黑的五官。
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直到屋外的喧闹声传了进来,愈来愈近,晏亭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惊动。
孟醒侧耳一听,听到了门派里不少师伯,师兄的声音,似乎在声讨着什么。
这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灿烂的阳光落入陈腐y-in暗的屋里。
扬刀带着一身伤道,“夏容将向天引到了正厅,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劫持孟醒,还添油加醋地说了昆仑派弟子惨死一剑山庄的事儿,现在以昆仑派为首的江湖人要冲进来。”
晏亭手中的剑坠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苏瞻洛迈着稳健的步伐,从他面前走过,向屋门迈去。
“为什么?”他颤抖的手指扣紧了地板的缝隙,“为什么,我还是赢不过你?”
苏瞻洛的背脊挡住了门缝洒入的日光,将他的身影笼罩在无尽的黑暗里,永不见天日。
昆仑派虽不好战,却极其护内,再加上有了苏瞻洛带出的信函,晏亭隶属于毒拐教一事也瞒不住,群情激愤的江湖人纷纷欲处之而后快。
这幅嘴脸苏瞻洛已经见了三遍了,每次都是朝着药人册而去,他早就乏了,将证据交给昆仑派大弟子,便也懒得管这事儿。
于是昆仑派出头,片刻将一剑山庄内外封锁,关押晏亭,处死尸人,并对外散布消息,做得滴水不漏。
是夜,孟醒被拉去昆仑派内部详谈此事,夏容早在空里除了易容与真正的孟醒交换,此刻正在那间落脚的客栈屋顶上吹着夜风发呆。
苏瞻洛坐在他身边,递过一个烧饼一壶酒,“晚饭还没吃吧。”
夏容回过神,道了谢接过。
“你不以九歌门门主身份去一趟?”苏瞻洛道,“能为你重建九歌门积累些声势。”
“不了,”夏容摇了摇头,转过头,“苏兄可曾想重建一剑山庄?”
苏瞻洛亦摇了摇头,“现在我只想找回阿秋。”
夏容笑了,“太没志气了,该把薛子安揪出来,若是活着就揍他,若是死了就鞭尸,这才舒爽么。”
苏瞻洛失笑,朝他头上招呼了一记,“我不想见他,或者说我不知怎么见他。”
今夜星空璀璨,明月皎洁,满河流星落在澄澈的酒水之中,被夏容一口吞下。
“他们明早便要处决晏亭了。”苏瞻洛道。
夏容将空下的酒壶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烧饼。
“什么时候?”
“申时。”
夏容点了点头,又道,“苏兄之后打算去哪儿?”
“聊城,”苏瞻洛道,“我总觉得药人册的事情没完,拂云医庄毁了,但说不定还残存些什么。”
夏容沉默地点了点头。
“累了好些日子,早点睡吧。”苏瞻洛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下了楼。
夏容将最后一口烧饼食不知味地咽下了肚,捏紧了手中的油纸袋。
苏瞻洛下屋顶没多久,上头便传来一阵酒壶翻倒的叮当之声,轻轻叹了口气,又反身回去。
屋顶上空无一人,苏瞻洛望了望赶向一剑山庄的那个黑影,要蹲下身将酒壶收起,一人却抢先拾了起来。
“扬刀,”苏瞻洛看着那人,“为何要劝他去见晏亭最后一面?”
扬刀摇了摇头,不语。
夜里,一剑山庄悄无声息地燃起了熊熊大火,清晨人们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化成了灰烬。
苏瞻洛在屋顶上,一夜未合眼,见夏容擦着一身燃灰归来,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屋顶上的人。
“我没找到他。”他道,“应该被烧死了。”
“我报仇了,”他又道,“可我一点也不开心。”
透明的水珠顺着面颊滑落,无声地濡s-hi了衣襟。
日光从山头的缝隙照来,照亮了那座灰烬与尸骨堆成的废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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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扬州再见(七)
晏亭之事结束后,毒拐教算告下一段落。
在那之后,江湖上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薛其没死,并且带领着幸存的弟子重建了拂云医庄。
深秋的时候,苏瞻洛抽空去了一趟拂云医庄,他想再看看那个装满尸体的地道,但弟子以重建医庄不便入内的理由将他拒之门外。
薛其消息灵通得仿佛从未消失过一般,复出的第一件事就是撇清了与薛子安的所有关系,将放火烧医庄之事归到他脑袋上,并宣称将其逐出师门,废除大弟子名号。
夏容这些日子在扬州城,连同着逍遥派的人着手查一剑山庄纵火案,几乎将庄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只是敏锐地发现了一点:
本该被一剑山庄夺走的药人册,不知去向。
有人怀疑药人册是一并被大火烧毁,但放火之人显然是躲在暗中搅浑水的,届时晏亭已失势,此刻再放火灭口不是为了遮掩什么,就是为了拿走什么。
所以更多的人觉得,放火之人拿走了药人册。
夏容却在众人商讨之余,又发现一个疑点:剑凭,不见了。
酒久和扬刀带着安不晓和孟醒回到姑苏,j-i飞狗跳地帮着打理酒肆生意。
殷满满与白墨的生意左右逢源,越做越大,他们干脆合计着在郊外盘了块地用来酿酒,又从城里招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做工,开的工钱算不上多阔绰,但至少对的上小伙儿的劳作,是以名气愈来愈大,近些年有开到邻城的趋势。
除了苏瞻洛在刚开头的时候投了些钱,夏容和酒久后来也都掺了一脚,到了年底该算算分红的事儿了,可眼看到了年关都不见人影,殷满满赶紧修书一封,信里催着要他们回姑苏过年,这才将两人唤了回来。
扬州离姑苏本就近,夏容腊月二十便回来了,但身在北方的苏瞻洛脚程却没这么快。
南方的冬天虽不大下雪,但那y-in寒的风仿佛长了眼儿往袖口、衣领的缝隙里钻,论起寒意是丝毫不输北方的。
“哥!”
安不晓感觉耳朵被人揪了过去,直被人从屋外拖到屋里的暖炉旁,疼得他龇牙咧嘴,转过头见自己那古灵精怪的妹妹安不知正柳眉倒竖,也不说话,就拿一双大杏眼瞪他。
安不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胸口的伤有点疼。
正思考着拿什么大道理糊弄过去的时候,殷满满的喊声从楼上急急传来。
“安先生啊!”殷满满扶着栏杆下楼,脚步有些急促,“你这账本……”
“诶哟!满满姐,可慢些!”安不知没等她说完,便冲上楼梯将她慢慢扶到平地上,才松了口气。
殷满满腼腆地笑了笑,手掌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不打紧的,我有数着呢。”
“有数也得慢些!”安不知拧了拧眉头,“别成天跟我哥学那瞎折腾,要不是我按着他扎针,十条命都不够我哥胡闹的!”
安不晓眼瞅着妹妹跟人滔滔不绝地倒着苦水,便觉形势不错,脚底抹油就要溜,冷不丁被安不知拖着衣襟拽了回来。
“我哥算的账怎的啦?”她眼角斜了斜干笑着的人,转头问道。
“诶对,就这账啊,怎的都算错了?”殷满满拧了拧眉头,倒也没生气,关切道,“安先生最近可是有了心事?”
安不知拿眼白横了他哥一眼,哼哼唧唧道,“哼哼,朝思暮想,整天发呆,魂都丢了。”
安不晓溜不走了,索x_ing正儿八经站定,瞅着他妹直叹气,“是啊,我可不是脑子里想事儿想得魂都丢了么。”
安不知不甚意外地瞧了瞧他,料他定有后招。
果不其然,气叹够了,安不晓道,“殷姑娘,你瞧瞧,我妹妹也快及笄了,可哪里有姑娘半分温婉,却还是这幅娇蛮的模样,怕是找不到好人家啊!”
安不知如今瞧着十三四的模样,圆圆脸蛋儿,圆圆眼睛,讨喜得紧,他兄长这话是夸张了,邻里街坊好多家猴小子可盯着这可爱秀气的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