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洛心头一紧,“你功夫恢复几成了?”
“唔……五成吧,”薛子安瞥见了他手上的药材,“这个沾了水就不能用,这一道还真是摆的彻底。”
苏瞻洛拍了拍身上的狗皮膏药,“你不能站?”
薛子安赖着不松手,“保存体力嘛。”
苏瞻洛:“……”
“诶?”薛子安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在杂乱稻Cao堆上,“那里是什么?”
苏瞻洛甩开身上的狗皮膏药,走了过去。
灶台上摆着一只打翻的烛台,蜡油凝固在了粗糙的台面上,而稻Cao堆摆在灶台旁边,上头落着一块绯红的布料,显得尤为惹眼。
“这是酒久的衣裳?”
薛子安拿过布料摸了摸,看了看打翻的药材和烛台,“阿洛,你觉得,酒久和阿秋,有没有可能是被两个人带走的?”
苏瞻洛拧起眉,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屋子里奇怪的味道?”
薛子安摇了摇头,“你那过分灵敏的鼻子要派上用场了?”
苏瞻洛皱眉,“自从寒病好了之后,它就不太管用了,可是这屋里的味道……有点像药,又掺着血腥味。”
薛子安眯起了眼,“是不是跟炼制尸人的味道很像?”
苏瞻洛一愣。
“尸人体内流转的是血药掺半的东西,但是进入体内的味道肯定不如炼制的时候重,”薛子安解释道,“一般来说如果一击毙命,是闻不到什么异味的,但如果是像放血一样,慢慢放干净……”
就会在沿途留下足够察觉的气味。
苏瞻洛与薛子安顺着气味追了一路,果真,气味延伸进了密不透风的拂云医庄。
医庄守卫森严,每隔几步远就有尸人来回巡逻,谨防任何人进入。
“还记得山上那个地道吗?”薛子安悄声道,“我记得地道与医庄的地下是联通的。”
“不行,”苏瞻洛摇了摇头,“既然薛其能带走阿秋,定然也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会严加防范那个地道的。”
薛子安摸了摸下巴,“那你待如何?”
“薛其若是派人严守地道,那么守医庄的尸人兴许就会放松些,”苏瞻洛眯了眯眼,“沿着医庄转一圈,找突破口进去。”
他们沿着医庄绕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处守卫不严的地方,来回只有一个尸人巡逻,苏瞻洛出手如电迅速结果了那人,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医庄。
医庄内部也有来回巡逻的尸人,但不似外部那么森严,凭借二人的轻功倒也能应付。
气味直到马厩便停了,苏瞻洛蹲下身探了探马车底,伸手拉出了一张已经萎缩地看不出人样的皮。
薛子安一怔,沉了脸色,“是夏余。”
苏瞻洛一惊,“他没死在九歌门?”
薛子安点点头,“他失去了神智,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尸人,却没想到竟然……”
扒着马车底,切开自己的手腕,沿途留下标记,这样的行为显然不是一个行尸走r_ou_能做到的。
“来人!”
一声高喊打断了思绪,二人心道不妙,想抽身的时候,尸人已经团团将二人围在包围圈内。
为首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缚着酒久的扬刀。
苏瞻洛瞳孔骤缩,陡然明白了过来。
一剑山庄的时候为何扬刀能迅速从剑凭的包围圈中抽身?
为何一剑山庄大火之前,扬刀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劝夏容去见晏亭的最后一面?
酒久一双明亮的眼已经黯淡了,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两人,“主人,碧蝶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她喜欢盯着阿秋看。”
薛子安还在笑,但眼神已经冰到了极点,“酒久,算我看走了眼,我欠你个好夫家。”
酒久勾了勾唇角,无声地笑了。
扬刀将人拉到身后,将那柄长刀抽出,面无表情道,“主人吩咐,除苏公子外,活人不得入医庄。”
而后他将长刀c-h-a进土里,包围的尸人以此为令,纷纷摆出了战斗的态势。
“扬刀,”酒久低低唤道,“你究竟喜欢过我吗?”
扬刀却动作未顿,从怀中掏出一片陶笛,吹响了。
尸人举起兵刃,朝包围圈中的二人合力攻来!
饶是二人有经验,但薛子安功力未恢复,再加上身体方才复原,虚弱得很,抵挡这凶猛的攻势颇为吃力。
“扬刀,”酒久吃力地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喜欢过我吗?”
在那个远离世俗的小渔村里。
邻家那个拽着脸的少年,总喜欢摸着她的头,高声喊她那土到掉渣的名字,即使被她满村子追打也不改口。
突然有一天,少年说他要出门闯闯,便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离开了。
然后,刀光、剑影、满目的鲜血。
她从尸堆里,一步一步地爬出来。
她想着,还没揍够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呢,怎么能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如愿以偿地,她以另一种方式,再见到了当年的那个小子。
即使她已经跟了主子换了名字,但在他嘴里又变成了那个土到掉渣的村姑娘,永无止境的打骂之中,她也庆幸过,尽管时过境迁,但那些东西没变。
但还是变了。
扬刀的笛音绵延着,悠长而幽然。
酒久心中最后一块柔软崩塌了。
身上的绳索绑的很紧,她动弹不得,扫视一圈,她将目光锁在了那柄没入土中的大刀上。
尸人下命令的时候,都会以一个动作作为信号,不过大部分尸人为了避免麻烦,都是吹奏一个长音代替这个动作。
但对于扬刀来说,这个动作,无疑就是将刀c-h-a入土中这个动作。
也就是说,一旦刀离开土,所有尸人的动作都会停止。
酒久用缚在背后的手摸了摸身下坚硬的土地,寻找到了一个支撑点,运气全身的内力,狠狠往那处击去。
霎时,她的身体飞了出去,直直地打向那闪着寒光的刀。
而朝着她的那面,是刀刃!
作者有话要说:
嗯,快完啦。
希望完结撒花之前,大家不要给我寄刀片。
我觉得还是挺甜的吧?
第59章 拂云医庄(六)
尸人是没有血液的。
流淌在他们体内的,只有那青黑色的药汁,支撑起他们的筋骨与皮肤。
那柄刀离地,所有尸人停下动作的时候,酒久正在迅速萎缩,死亡。
薛子安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拽起身旁还在发愣的苏瞻洛,飞快地离开了尸人的包围圈。
尸人没有追上来。
苏瞻洛一直回头看着那愈见渺小的绯红身影,直到视线模糊成了一团水光。
苏瞻秋是被粗暴地扔在地上的。
她吐出了嘴里的灰土,抬眼看去,薛其和剑凭正在谋划着什么,碧蝶垂首站在她身旁不语。
“老大!”外头冲进一个尸人探子,半跪在剑凭身前,“扬刀没能拦住苏瞻洛和薛子安!”
剑凭冷哼一声,“早就说过了,扬刀心里记挂着那个小妮子,必不能成器。”
薛其摸了摸下巴,弯起了嘴角,“他们竟没从地道过来,枉我费劲布置下那么重重机关。”
“主人,”剑凭垂头,毕恭毕敬道,“不如将他们调过来?”
薛其点了点头,“也好。”
沉默的碧蝶突然开了口,看向那个探子,“酒久怎么了?”
探子垂头道,“回碧蝶姑娘,酒久死了。”
苏瞻秋狠狠咬了咬牙关,将泛到眼角的泪光收了回去。
碧蝶的手指缩紧了,淡绿的裙边泛起了褶皱。
剑凭凌厉的眼神斜了过来,放缓了语调,“阿妹,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苏瞻秋一惊,这才明白为何碧蝶会帮薛其做事。
薛其的视线扫到了被死死绑在柱子上的苏瞻秋,慢慢地挑起了嘴角,“昨晚不知好歹的那些江湖人大概气数磨尽了,剑凭,你带人了结他们。”
“是。”
“碧蝶,”他又吩咐道,“带她去里屋,放血。”
碧蝶垂头应了,随即解开苏瞻秋手上的束缚,带她进了里屋。
里屋很大,屋子中间放置着一张宽大的屏风,屏风前是一个巨大的锅炉,一旁还放置着几个备用的小盆。
苏瞻秋的手臂已被捆得麻木,她甩了甩酸疼的手臂,看身后碧蝶轻轻合上那扇华丽的木门。
“碧蝶。”她轻声唤道。
碧蝶的身子轻微地抖了抖。
“薛其想让我做什么?”
碧蝶转身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拿出匕首,放在s-hi布上擦净,又在烛台上烤了烤。
“他想炼药人。”
“这个我知道,”苏瞻秋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但为何一定要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