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玉食。”齐洸把玉食放在膝上,摸出早上买的几块籽玉递给江暮烟,“你来试试看喂他吃饭。”
江暮烟捏着几块小石头,把齐洸膝上的那一团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沉吟道:“他的嘴在哪里?”
“你直接把籽玉放到他身上就行了。”
江暮烟不疑有他,立即照做,只见玉食蠕动了几下,身上一部分变得像水一样柔软,一点点把籽玉包起来嵌进身体里,江暮烟喂得很快,不到一刻钟那些籽玉就都进了玉食的肚子,与他融为一体,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是不是很好玩?”齐洸戳了戳玉食,“马上还要变身呢。”
话音刚落,那团玉食就像被风吹过的云一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模样开始变换形状,从一团混沌不明中生出脑袋、四肢与耳朵,不多会儿便有了具体的模样。
“像只大刺猬。”江暮烟评论道。
“就是只大刺猬。”齐洸把碎金子喂给玉食,看他迅速给自己点上两只金色的小眼睛,多余的金子则被捏成樱桃的模样,用刺固定在背上。
活脱脱一只运果子的刺猬。
“有趣的小家伙。”江暮烟把玉食捧起来,触手坚硬冰凉仿佛一件真正的玉雕,却能明显感觉到呼吸,又像是一只乖乖躺手的普通小刺猬了。
玉食歪着脑袋,用圆溜溜的眼睛观察着江暮烟,过了一会,慢慢蜷起小手小脚睡着了。
“终于恢复了。”齐洸松了口气,心情r_ou_眼可见的变好了几分,“把他放回去吧,让他好好睡一觉。”
“玉食生病了吗?”江暮烟压低了声音问。
齐洸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年初的时候和其他小家伙调皮,不小心从高处跌下来,这只玉食年份很小,还很脆弱,当场就碎了一地。”
齐洸叹了口气,仿佛回忆起当初糟糕的场景:“还好玉髓没碎,于是每天五块籽玉吊着一口气,养了很久才慢慢稳定下来,今天终于补了最后的缺,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要是换做当年山里还有矿脉的时候,这点伤大概一个月就能好了。”
“年初……”江暮烟迅速算了算日子,“不就是……”
“就是。”齐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当时我为了救玉食花光了积蓄,家里有八十多张嘴等着养活,不然我干嘛要找你碰瓷呢?”
江暮烟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玉食。”
“不客气。”齐洸笑眯眯,“说实话,我也挺感谢玉食的,不然我连个能说话的……”
“嗯?”
“……的小宝贝都没有。”齐洸说完,光明正大又坦坦荡荡地在江暮烟下巴上亲了一口,“乖,全世界和你第一好。”
江暮烟非常满意,摸摸齐洸的脑袋,想了想,非常郑重地说:“齐洸,我会对你好的。”
“好呀。”齐洸丢给江暮烟一条围裙,自己套上了另外一条,“来给我打下手。”
江暮烟一脸严肃地开始削土豆皮。
齐洸带娃多年,做菜的手艺很好,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三菜一汤,两人简单吃完后就开始满屋子抓小妖怪,把他们一个个塞进小窝里睡午觉,等到把最后一只小妖怪哄睡着,江暮烟和齐洸不约而同地倒在沙发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齐洸的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肘,白皙的面颊因为炎热泛起薄红,此刻正咸鱼一样地歪在江暮烟身边。
即便齐洸累成一条咸鱼,在江暮烟眼里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咸鱼,于是江暮烟问:“齐洸,我可以亲你吗?”
齐洸愣了一下,装模作样假正经道:“不太好吧,太快了。”
江暮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起的齐洸脸亲了他一下,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不太快。”
“胡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齐洸抗议。
江暮烟用第一次遇见齐洸时那种看小傻子的眼神凝视着眼前人:“你是齐洸。”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洸跳脚。
“在我心里你永远只是齐洸。”江暮烟平静地宣布。
“就算我是妖怪?”
“嗯。”
“本体又凶又丑?”
“嗯。”
“后面那句是骗你的。”
“我猜到了。”
“真没劲。”嘴上抱怨着,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齐洸真实的想法,“那你猜猜看我的本体是什么?”
齐洸那双比寻常人浅很多的琉璃色双眼直直地看过来,江暮烟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句玩笑的“小兔子”被他咽了回去,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受控制地说出一个答案:“一条会发光的河流。”
齐洸脸上的沾沾自喜凝固了:“不会吧?这都能猜到?”
“不是猜的。”江暮烟很快清醒过来,“我刚才好像看到了。”
“你还能看到?”齐洸更加震惊了,激动地扑过去和江暮烟眼对眼,撑着他的肩膀,“深情”地问:“现在呢?还能看见吗?”
江暮烟扶住齐洸的腰把人稳住,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很久,江暮烟缓缓摇头,道:“现在看不见了。”
“没关系的。”齐洸安慰地拍了拍江暮烟的肩膀,“等放年假了,我带你去看‘我’。”
“嗯。”
“我的本体在月落山。”齐洸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开始自夸,“从山顶一直盘桓到山脚下,整座山都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到了夜里,月落山的灵气集聚在我身旁,就变成了浅色的光……”
“我刚刚看见了。”江暮烟露出一个微笑,“很美。”
齐洸的耳朵迅速地红了。
时间过得很快,给小妖怪们准备了晚饭又把他们捉回床上,一通兵荒马乱之后,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
齐洸打开窗子趴在窗台上,懒洋洋地问江暮烟:“今晚的天气很好,我们要出去喝酒吗?”
“好。”虽然不知道天气和喝酒有什么关系,但江暮烟还是一口答应,“我知道一个清吧,环境很好……”
“不去酒吧。”齐洸眼睛亮亮的,也许是晚上的缘故,真的给人了一种非人的感觉,“人类喝酒的地方太吵,酒也不好喝。”
“那我们去哪儿?”
“不告诉你。”齐洸去厨房拎了一壶酒和两个古朴的杯子出来,放进一个篮子里提着,“那地方有点儿偏,我带你去。”
于是,齐洸带着江暮烟出了城,沿着乡间小路走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走到了地方。
月光下,一排排石碑泛着清冷的光,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
是源城墓园。
第9章 九
“喝酒的地方,除了月落山山顶,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儿。”齐洸开了酒坛,动作优雅地斟酒。
“第一杯敬天地。”
“第二杯祭人魂。”
“余酒归你我。”
白瓷杯子里,浅粉的酒液斟得半满,泛着微微的涟漪,江暮烟接过抿了一口,说:“甜的。”
“早春桃花入酒酿的——我从月落山带出来的最后一坛。”齐洸熟练地攀上一棵槐树,坐在它最低也最为粗壮的枝干上,“明年春天就要自己动手酿新酒了。”
“能带上我吗?我给你打下手。”江暮烟随x_ing地靠着槐树,微微仰起头看齐洸。
“好啊。”齐洸笑起来,两个小酒窝仿佛盛了月的清辉,“一定带你一个。”
两三口饮尽一杯薄酒,齐洸把酒杯递下去,撒娇一般地说:“江暮烟,满上。”
“嗯。”
齐洸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拖长了调子说:“江暮烟,你真好——”
“我知道。”江暮烟嘴角上扬,“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一直是一个人饮酒。”齐洸的声音微醺,似是沾染了桃花酒的甜,“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月落山还是有灵的,那些老家伙们总是聚在一起歌唱饮酒——就在我本体岸边,有时候我会恶作剧地用水流卷走他们的杯盏,心里默默地想:‘等我拥有形体的时候,必定要与他们一起击鼓合唱,饮尽一坛花/酒’,只可惜,等我终于从河里走出来,大家却都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江暮烟喉咙一阵发紧。
“没有为什么,世事就是如此,一族兴,必有一族落。”齐洸语气淡然,像是没心没肺又像是早已超脱:“我说过,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妖怪生存了,就连月落山的灵气也在逐日稀薄,作物一年比一年少,已经养不活小家伙们了。”
“所以你带着他们来了源城?”江暮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