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 作者:木苏里【完结】(211)

2019-01-25  作者|标签:木苏里 灵异神怪 强强 欢喜冤家 幻想空间

  连这鸟崽子甚至还养成了一个怪癖——时不时会偷啄那么一两枚大补的丹药,屡教不改。但只要它没把自己啄出毛病来,玄悯也都是不管的。

  在同灯看来,玄悯的“不管”里掺着“不嫌弃”的意味,勉强算得上一种“纵容”了。毕竟就他和玄悯相处的十来年里,他也没见过玄悯更“纵容”过哪个活物。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自己过世百年之久的今日,他居然能看见自家结了冰的闷罐子徒弟以更为放任的态度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人。

  见到了薛闲,同灯才明白,玄悯真正纵容起来能到什么程度。

  也正是因为见到了薛闲,同灯才发现,自家徒弟大约天生就招架不住这种“生命不止折腾不息”的玩意儿。

  他甚至一度怀疑对着薛闲,玄悯除了“好”就没有旁的态度了。

  当然,他若是看见玄悯还会治住薛闲,半是惯着半是正经地问上一句“还闹么?”,大约会觉得自家徒弟吃了脏东西中了邪。旁人兴许看不出来,但玄悯是他养大的,这种语气于玄悯来说,绝对是极为罕见的“逗弄”了……

  这黑鸟几乎是个要成精的。

  玄悯从它挂着的那只精巧竹篮里拎出一壶温酒和一只瓷盏,约莫料到薛闲今夜能顺利找到玄悯,不知摸去哪里搞来了这些酒,以供他庆祝用。

  玄悯是从不沾酒的,他拎出精致的豆青瓷酒壶愣了一下,又十分自然地递给薛闲。

  薛闲接过酒壶,哭笑不得:“你这黑鸟喂什么长大的?”

  “仙丹。”同灯言简意赅。

  薛闲:“……”

  他拎着酒壶微微摇了摇,一股清冽的酒香便幽幽散了开来。

  “秋露白?”同灯淡淡问了一句。

  薛闲点头,“闻着味道应当没错,你对酒香倒是熟悉。”

  “只熟悉这一种罢了。”同灯似乎是想起过往了,顺口道:“有位故人独爱秋露白,年年除夕都要让我陪他浅酌一盏。”

  现今提起,只简简单单一个“陪”字,仿佛轻轻巧巧,可实际当年那位故人为了给他斟满一小盏,总是半哄半骗,找尽借口……

  “不是,等等……”薛闲挑眉看向同灯,重复道:“浅酌一盏?秋露白?你?”

  同灯“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一旁的玄悯倒是并不意外的模样,尽管他并不曾真的记起上一世的师徒相处,但听见秋露白这酒名从同灯口中说出时,依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一切他早已习惯。

  薛闲疑惑道:“和尚能喝酒?”

  同灯面色坦然地单手打了个佛礼,道:“我当年还未曾受戒,大泽寺便不在了。”

  还未受戒,便没有戒体,自然也不用持戒。薛闲虽然对寺寺庙庙的细致规矩不大清楚,但基本的这些还是有些认知的。他闻言便瘫了脸,麻木不仁地盯着同灯和玄悯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不仅你跟你徒弟仇挺深,你徒弟跟他自己仇也不浅。”

  敢情你们师徒满门都不是正经秃驴,破不破戒压根没有约束,全凭自虐?

  薛闲简直要叹一声佩服,国师就是国师,有病得如此清奇。

  他转头便是一指玄悯:“骗子。”

  玄悯:“……”

  他颇为无言地看了薛闲一眼,而后偏头扫向同灯。

  “反了,你这模样似乎对为师很不满啊。”同灯冷冷清清地冲屋门抬了抬下巴,“门在那里,自便。”

  说到底,还是想让玄悯和薛闲快滚。

  “不要瞎长辈的眼,走罢。”同灯一点儿也不想跟这不孝徒弟以及他那真龙一起过除夕,“秋露白留下。”

  薛闲嗤了一声:“说来惭愧,我大概比你长了八百来辈。”

  同灯:“……”

  眼看着自家师父真的要被某人噎裂了,玄悯总算有了点正经徒弟的模样。他冲同灯一点头,而后顺手拍了拍薛闲正对他的后脑勺,道:“走吧。”

  那模样虽然一本正经的,却莫名让人觉得他似乎在说“我先把这嘴不饶人的领回去了,见笑。”

  薛闲却毫不计较,转头冲他确认:“跟我一起回去,不在这里赖着了?”

  什么叫赖着……

  玄悯“嗯”了一声,沉沉静静地看他。

  同灯默默揉了揉眉心,连人带鸟一并轰了出去。

  薛闲和玄悯回到竹楼时,夜色刚深。兴许是手上系着的绳子渡过去的灵气愈发多了,又兴许是此时的玄悯离自己的肉身近了。几乎刚挑亮灯芯,薛闲就发现这“非人非鬼”的玄悯颈窝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显出了一枚淡淡的血痣印记。

  就好似那同寿蛛的效用在经历了这么些天后,终于缓缓地在灵体上也生了效。

  就在他灵体颈窝的血痣彻底形成时,无声躺在床上的肉身也发生了变化——颈窝那枚血痣原本黯淡无光,此时像是终于走完了最后一程,到了终点一般,以双眼可见的速度鲜亮起来,活似刚沾上的血点。

  玄悯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阵狂风之中,天旋地转间,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在拉拽他。

  他一阵晕眩,两眼前骤然一黑。待到他重新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平躺的姿势。

  “总算成了……”薛闲叹息般的话音在他耳边响起,好像至此才真正安了心。

  玄悯愣了片刻,倏然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手脚沉重,同先前那飘然的状态全然不同。他坐在竹床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又抬眼看向薛闲,“我——”

  “你从此以后,可就和真龙同寿了。”薛闲“啪”地两手撑在竹床上,凑近了玄悯,静静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反悔也来不及,你大约是要跟我搭伴活上百年千年甚至更久了,即便某一天厌烦了,也无可更改。”

  玄悯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毫不避忌地看进薛闲的眼里,许久之后,静静道:“求之不得。”

  这是薛闲头一回从玄悯口中听见这样直白的意愿,当即愣了一会儿,又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容显得有些任性又有些坏,“怎么说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你打算怎么报,嗯?”

第97章 发发糖(四)

  薛闲原意是想借机占个口头便宜。玄悯从来就说不过他, 这句话问出来, 十有八九玄悯是要愣上一会儿不知如何作答的。薛闲都构想好了,只要玄悯慢上片刻,他就能胡搅蛮缠地再耍个无赖。

  他就是喜欢看玄悯被他逗得无言又无奈的样子。

  然而老天爷注定跟他过不去,这逗弄人的话刚说完,他还没来得及多装一会儿纨绔, 就听见某处十分不配合地发出一声“咕噜”轻响。

  薛闲:“……”

  他默然无语地僵了一会儿,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正要继续维持邪里邪气的模样逗弄玄悯, 就听得又是一声“咕噜”轻响。

  “……”薛闲嘴角的坏笑都要裂了,他倏然收回了笑意, 面无表情地冲玄悯道:“来,告诉我, 你什么也没听见。”

  玄悯平静地揭穿他:“你饿了。”

  薛闲阴森森笑道:“秃驴我正经跟你讲一句, 你这样说话很容易孤独终老。”

  “有你在。”玄悯似乎是极为自然地顺口答了一句,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下地,想吃什么?”

  这竹楼毕竟是他的,这山间有哪些能填肚子的东西,他比薛闲要清楚多了。

  “想吃人。”薛闲一脸麻木地开了口,说话间,他的肚子又煞风景地叫了一声。

  “这山里什么都不少,独独缺人。”玄悯刚在床边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竹床上。

  方才那会儿他始终一副镇定模样,好像从肉身里睁了眼就一切恢复如常了。薛闲也习惯了他那铜皮铁骨的模样,还以为他真的恢复得这样快。结果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玄悯离彻底恢复气血还远得很。

  毕竟玄悯不是在这床上小憩了一会儿,而是死了一回。

  不过玄悯自己倒并不那么在意,他坐在床边简单粗暴地在心脉上压了一张符,脸色便略微好了一些。他甚至没有要多缓一会儿的打算,便重新站起身来,垂下眸子温声问薛闲:“真想吃人?”

  薛闲:“……”这一本正经的语气当真听不出来这位在说瞎话。

  “吃什么吃,你给我在床上老实呆着。”薛闲仗着自己坐着,矮玄悯一截,直接抓住了玄悯垂在身侧的手,一把将他拉扯得坐回了床边。

  至此,薛闲才真实地感受到玄悯究竟有多虚弱,因为他拉玄悯的时候,手上根本没有用力。

  “先给你找些吃的,调养何时都不晚。”玄悯沉声道。

  “别说话。”薛闲打断他,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串铜钱,手指划过之处,隐约有金光流动,你养的那鸟崽子给了我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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