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冰 作者:薜荔藤萝【完结】(18)

2019-05-30  作者|标签:薜荔藤萝 江湖恩怨

  “改了改了,我这就改了。”高雅从善如流。“方才详细想过,师兄你若是真的抽不开身,我去说两句场面话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这人你知道,万一在武林朋友面前举止有不妥之处,怕还有失我们武馆的颜面。”

  张少华皱眉道:“你是怎的,让你代两天课,你说怕误人子弟,让你赴会,你说怕给我丢人,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婆婆妈妈的脾气。少吃菜,多喝酒,包你没事。这个既然说定了,那还有最后一桩事。”

  高雅感觉这个麻烦的程度是层层递进,不由得做好了一百二十分的心理准备。忽然院外传来一声高叫:“师父!师父你在么!我进来了!”紧接着只听哗啦一声,门帘豁开,跳进一个少年,多不过十七八岁,浓眉大眼,蜂腰猿背,雄赳赳气昂昂,跑得满头大汗,先扑向桌上茶壶,对嘴就灌。张少华道:“说曹cao曹cao到。”就向高雅说:“这是南街吴员外家的公子,单名一个有字。”又对吴有说:“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高师傅,明儿起你就跟他学小红拳。”

  吴有眼珠子在高雅身上转了一转,第一个印象是此人甚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因为整个冬春天几乎没出屋,面色还有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之感,整个人懒懒散散,毫无练家子应有的精悍之气,心里就转了念头,一揖到地,笑嘻嘻道:“见过高师傅。”

  高雅道:“不敢当。”伸手去扶他,刚碰到他衣袖,冷不防被吴有一把抓住,猛地往后一带,要把他扯歪在地,却突然觉得手中一轻,直如抓住了一团棉花,自己反倒收不住势一跤坐倒,掌心淋淋漓漓一塌糊涂,不知何时被塞了一个茶杯,已经被自己捏碎,还把指掌割破了几道口子。再看张少华和高雅都坐在原处纹丝不动,张少华道:“又糟蹋东西。”

  吴有跳将起来,连声说:“我赔,我赔。”又嬉皮笑脸扯着高雅说:“师傅真好本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瞒您说,我打小儿在城里斗j-i走狗,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数得上的人物我都眼熟,怎的从没听说过您的大名。”

  高雅道:“我只是临时来代班,不比你长几岁,师傅这俩字我担不起。”语气虽然不多热情,倒也不显得排斥。张少华道:“他不多在道上走动,所以你不晓得。东街米店的高掌柜,那是他亲哥。你可以叫他二哥。”

  吴有欢呼:“好的,二哥!”又说:“这个点了,估计小六子他们也该来了。我先去演武厅,和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一溜烟跑了。

  高雅只觉得头痛,对张少华道:“这只怕我教不了。”

  张少华道:“你不必怎么教他,就让他看着他也长进。”

  高雅道:“要这么简单,你何必特意提出来。”

  张少华道:“因为他自小浪荡生事不念书,乱交些狐朋狗友,家里也发愁,给他捐了个武尉,把他送在我这里习点拳脚。家大人提心吊胆只是怕他惹事,不过我看他还好,也聪明,你只需要看着他点,别让他跟人干仗。”

  高雅:“我一天也只得在武馆才见他,别个时候,哪个看得住?”

  张少华道:“他听说了那聚会的事,大有兴致,吵着要去。你最好别拦阻他,不然他必偷偷跟着。”

  高雅敬服:“你真是我的好师兄。”

  时近黄昏,高雅元气大伤地从武馆出来,顺道去高尚的铺子里转一下,跟高尚汇报一下近期的安排。高尚听见他有正事做,自然欢喜无限,又嘱咐道:“张师兄既然叫你去,你就打扮齐整,到那天大大方方去,不要给人小瞧了。”

  高雅麻木地回嘴:“又不是去相亲。”

  他不提还罢,一提高尚大怒:“你好意思说相亲!前年媒人往我这来了有十趟,去年有八趟,今年到这时候,只得两趟。我说这话你不爱听,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如今一个也不肯见,浪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高雅:“不急,估计明年就一个也没了。”

  高尚急得算盘拍桌子。“你小时候聪明伶俐,人见人爱,怎么就长成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德行。爹娘九泉之下知道,定然责怪我没尽到做兄长责任。你倒是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高雅:“不孝是我不孝,你何苦那么cao烦。”

  兄弟俩不欢而散。此后高雅依约照看了几天众弟子的功课,内容正如预料一般十分枯燥,中间倒有一大半工夫在对付吴有,这小伙子精力充沛不说,下课后必勾肩搭背盛情邀请他去找乐子,被拒绝后显得极为受伤,弄得高雅每每反省自己是否太不合群。虽然每天进城只一两个时辰,时间被分割好像就不能随心所欲了,少有精力再提笔,繁杂思绪渐多。永福寺那边又传来消息,重修已毕,分配罗汉殿两面墙给他画。高雅于是把睡梦里构思地狱图景都恶狠狠地挥洒出去,观者无不悚然。

  转眼间约定之日已至,武馆停业一天,高雅收拾妥当,傍晚时分依张少华所言去赏心楼赴会。

  吴有在楼前一蹦三丈高地迎着他:“二哥!快来!都等着你!”

  高雅心说难道自己来迟了,这不大合适,进去一看吴有基本胡说,席上还有空位,并且在座几人打量他的神情大抵很茫然。只有徐良立时站了起来,笑道:“先生。”又向众人道:“自强武馆的张师傅回乡省亲,这位高先生代他出席。”众人虽然多半不知高雅的来头,但见他衣服鲜丽,容止闲散,又有徐良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引荐,于是纷纷虚应客套一通。

  高雅一一回礼,环视四周,大都是陌生面孔,地头蛇一流的人物,都以某某英雄、某某豪杰相称,只见徐良右手边赫然坐着一个冯焕渊,时隔半年,面貌竟有陌生之感,加上年纪轻轻新任华山掌门,自然春风得意,锦衣玉带,仪态潇洒,朝他微微一笑。四目相遇,两人都为对方的人模狗样在心中暗暗喝一声彩。高雅便坐下,旁若无人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众人继续方才交谈,似是在讨论什么喜事。徐良道:“定在六月十二?那在下是一定要去叨扰一杯喜酒了。”

  一个浓眉大眼的虬髯汉子道:“徐门主自然是座上宾,俺们这些小角色恐怕掌门不稀罕。”

  冯焕渊笑道:“周帮主这是哪里的话?冯某忝居此位,全赖众位朋友抬爱。诸位不看在我薄面上,也请看钟掌门的面上一定赏光来吃几杯酒。”

  周帮主呵呵大笑:“掌门这样说就折煞俺了。你年纪又小,功夫又好,生的又好,如今还做了图南钟掌门的乘龙快婿,现下是关中武林第一大红人,往后还不知怎地前途无限咧。干说没用,我敬你一杯!”众人起哄,纷纷举酒。独高雅坐着不动,只是微笑。徐良探身过来与他寒暄:“先生,前次一别,许久不见了。”

  高雅心想徐良一个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怎么就总是以和稀泥为乐,和颜悦色地回答:“我一个不事生产的闲人,见不见不多要紧。”

  徐良道:“先生忒谦了。我听说永福寺修缮,那东南两面墙上地狱变景就是出自先生手笔,虽然未曾完工,未得一睹,据看过和尚说,都栩栩如生,望之生畏,于教化大有助益。贱内这几年虔信礼佛,举家上下被连累得只好吃素,唯有像今天这样跟众位朋友欢聚才能大快朵颐,简直生无可恋,我现在就等看到了这个图,说不定吃得就心甘情愿了。”

  他言语诙谐,众人大笑。高雅讪笑道:“都是唬人的。诸位快意恩仇的人,如何信得这个。”冯焕渊从旁c-h-a嘴道:“先生这意思,我们刀口饮血的江湖人,终是要落十八层地狱的么?”

  他突然开口,言辞甚是尖锐。高雅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说了都是唬人的。并没有什么刀山火海的苦楚。地狱没有,人间也没有,哪哪都没有。”

  他这几句话无味得很,众人面面相觑,好在旁边一桌上坐的是以吴有为首的浮浪子弟,早已伸拳攘臂,吆五喝六起来,大呼小叫之间,众人也把这事丢在脑后。酒过三巡,高雅悄然离席,周帮主已经疑惑了半日,这时候急急朝身边人打听:“这高雅究竟是什么人?教书的还是画画的?怎的我在道上混了几年,没听过他的名号?”

  那人悄声道:“你有所不知,他祖上也算是一方的名门望族,到了他爹这一代,已经是破落得不能再破落,守着些小产业勉强度日。他弟兄是两个,长子叫高尚,是一个敦厚沉静的人物,早早娶了城北张家的小姐为妻,夫妻两个一道经营打理,倒也四时不缺。高雅是那个小的,据说幼时极为聪明,几岁就能日诵千言,老高把全副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日思夜想盼他考个功名,重振门楣。然而高雅生x_ing顽劣,并不肯用功念书,对仕途毫无兴趣,竟是自甘于Cao莽之间,倒是他父亲偶然送他们兄弟二人在自强武馆习些拳脚,高雅被人发现是个极好的苗子。”

  周帮主沉吟道:“他师承何人?”

  “武馆的刘兆武刘老师傅跟他有半师之分,早两年老人家没了,现在当家的张少华也是他徒弟。但刘兆武功夫是出了名的稀松平常,算起来张少华都比他师父青出于蓝,高雅那一身稀奇古怪的能耐就更不知是怎么来的。十七八岁时候在风华会上一战成名,拔得头筹,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后来不知为何销声匿迹,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他了。”

  周帮主啧啧了两声:“有这事,可惜,可惜!”于是众人继续推杯换盏。

第十三章 变相

  高雅没走远,只是酒喝多了,有些上头,想出来吹一吹风。初夏天长,虽然入夜,那夜也不深不重不压迫,有种白昼一般的澄澈。暑气也还没逼到早晚来,赏心楼院中亭台水榭,虽系人工堆叠,月色之下全部情真意切,高雅头脑昏昏然,想这一刻也值千金。正天人合一时,吴有不知从何处嗖的一声冒出来,大大咧咧揽住他肩膀。“二哥,听说你跟那冯焕渊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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