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牧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摸索着解下了那个坠子。
其实按照龙牧的智商和分析能力,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个坠子并不是个纯粹的装饰品。
首先,它不是自己父母的赠与物,是爷爷在小的时候系上的。
材料不算名贵,毕竟自己在实验室里都能合成出来,意义也并不特殊,不存在纪念某人的可能。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它是一个用来储藏信息的容器。
龙牧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如傀儡一般任由龙辉摆布,也并不会抗争什么。
他本身确实着迷于研究各种学科的深邃知识,在龙辉有意的培养下,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看书做研究的生活。
可这不代表,他和龙辉就在同一个立场上,注定会为龙辉做他想要的事情。
就如同女x_ing拥有子宫,却不一定会选择生三四个孩子一样。
拥有一个能力,不代表一定要使用它。
也正因如此,他杀了王颇,因为后者时隔十几年依旧停留在对那个执念的狂热里,势必会想着法子来控制自己。
至于Zeta是否能修好,时空坐标该如何寻找,目前来说都不算太重要。
眼下,如果他不能辅助柳恣调整工业线的复苏,让临国能够在十年内完成重工业的复兴,恐怕没等他有空研究Zeta的构造和损坏原因,整个临国都会因为科技泄露而亡于内乱或者外战了。
他垂了眸子,把那萤蓝色的宝石吊坠交给了青玉。
“答案大概就在这石头里。”
龙牧的声音依旧清润又带着几分绵软,如今也渐渐长大了。
“不需要用别的化学试剂,你拿光谱仪之类的东西去看它里面的结构。”
“什么意思?”赵青玉茫然道:“光——光谱仪?”
“我直觉判断,这个坠子虽然外壳是金刚石,可里面的成分未必是一样的,一照就清楚了。”龙牧说的轻描淡写,看起来并不期待结果。
“不,你等一等,”青玉攥紧了那冰凉的坠子,皱眉追问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们最后能不能回到时国,回到我们应该存在的时空吗?”
龙牧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不太理解你对这件事的执念。”
“我也明白,很多事情——比方说Zeta的损坏原因,修理方式,还有怎么样才能把人传送回去,这些可能我们一辈子都研究不出来,可是——可是龙牧,你难道没有爱和想念吗?”
你难道不怀念时国的一切,不怀念你在异时空的父母,还有从前拥有的一切吗?!
龙牧抬头望着他,神情复杂而又无奈。
“青玉,你应该明白,我只拥有纯粹理x_ing。“
他的情感认知从童年的开始,就已经被剥夺了太多。
——
人怎么可能没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呢。
人怎么会没有在乎和痛苦,没有执念和诉求呢。
哪怕是一个从小没有见过父母的孤儿,也会有想要被父母拥抱的渴望吧。
青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工厂的,他一只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紧了那个冰冷的坠子。
他几乎能想象出来,龙牧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出生以后,就被龙辉按照指定的方式养育,一点点的断绝隔离对母亲的眷恋和依赖,并且剥夺他和同龄人的社交和玩乐。
这意味着,许多社会认知和心理认知,他从童年的一开始就没有学习的参照物,所有的智力全都用在了别的地方。
一个孩子如果从小只能和成年人接触,也许情商和社交能力上没有损害,可是在情感感知和共鸣方面……会非常的麻烦。
青玉关了车门随手锁好,匆匆地去了实验室三楼。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因为看惯了他成天黏着龙牧做实验算数据,见到青玉就跟见到自家院长似的,态度都友好而又熟稔。
他甚至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冲进实验室就开始找仪器验证自己的想法。
不——不是光谱仪。
结果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在告诉他这就是块普通的石头。
这个坠子绝对有问题。
可能是测量精度不够,又或者是哪里选择错了。
他动作紊乱,脚步也急促无章。
太多的仪器被放在了不同的房间里,但能派上用场的恐怕只有……原子分光光度计。
赵青玉从前没有用过这个,如今摸索着把东西翻出来,只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连柳恣都没有考虑过再穿越回去,自己只是……很想很想见爸妈一面。
他手机里就那么几张合照,还有从前录下来的闹着玩的视频。
再就是手机自动缓存的爸妈的朋友圈,全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养生的大道理。
这就是他的家人的一切了。
青玉如今虽然已经二十了,可也根本不能接受父母突然消失的事实。
他在无数个深夜里翻看那些照片和视频,做梦都想和爸爸再去打一场球开开玩笑。
其他去亲人的人,白天里也看起来活蹦乱跳,能吃能睡。
可背后长久的隐忍,以及无尽的想念,都让人无比的煎熬。
手提式的原子分光光度计,可以在精度极高的情况下测出材料的透光率,它的作用原理是根据物质基态原子蒸汽对特征辐s_h_è 吸收的作用来进行金属元素分析,而且可以灵敏可靠地测定微量或者痕量元素。
这外面的一层金刚石的壳子是淡蓝色的,可里面到底能怎样藏些东西?
电脑屏幕很快显示出相关结果出来,那青年对着屏幕怔了许久,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整个金刚石吊坠里,只有中间的极小一部分,是透明的石墨烯。
龙教授恐怕直接把解开一切的答案……用原子在石墨烯表层上写了出来。
但是,要怎样才能看见这最中间的夹层,切割和溶解似乎都行不通啊。
到底还是学艺不精,如果龙牧在的话,可能早就搞定了吧。
青玉坐在屏幕旁边,捂着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扬州城。
“你就是辛弃疾?”骆忒坐在老干部风格的藤椅上摇来摇去,笑眯眯的摇着扇子道:“钱凡那边不是抢着想让你过去实习吗?”
“我是自己申请过来的。”辛弃疾顿了一下,诚恳道:“我会尽快跟上大家的节奏,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财政院有大半都是半路过来边自学边干活的,”骆忒满不在意道:“谁也不比谁专业到哪里去。”
整套体系里,只有骆忒跟柳恣有几分相似,都带着几分不着调的玩世不恭。
但区别在于,柳恣是加班狂魔,几乎什么事都不肯推到第二天,偶尔休息几天都跟过年似的。
骆忒不是元首,不用顾忌太多,能推的活儿基本上都扔给下属,自己只需要搞定宏观的控制和调教就可以了。
辛弃疾选择来财政院,第一是为了避嫌,不想再受太多与柳恣有关的特殊照顾。
第二也确实是因为,他对这里也充满了好奇。
“但是——你如果要来我这干活,有几个很简单的小要求。”
骆忒突然坐直,看着他竖起手指道:“第一,三天内搞清楚国内重组四企的规模和构成,以及临宋三企十业的具体项目规制,随问随答,资料都要背熟。”
“第二,一周内弄懂汇率的浮动机制,并且搞清楚如今三国之间的货币体系和财政状况。”
“第三,这些资料都有人整理好了,放在桌子上就等着你看——但是你看完之后,还要再交一份报告给我,题目和方向都自己选,只给你七天的时间。”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辛弃疾点头道:“我现在就去。”
“哎急什么,回来。”骆忒又歪倒回那摇椅上,晃来晃去的继续道:“我还没同意你能不能进这办公厅呢。”
辛弃疾脚步一顿,表情依旧平和镇定:“系统显示的是已经通过审核了。”
“随便问个小问题好了。”那束着脏辫的青年人露出并不和蔼的笑容来:“为什么同样的一块玻璃,同样的运费和成本,在皇宫里,在贵族的府邸里,还有在临宋共同开设的贸易市场里,价格却迥然不同,成清晰的阶梯状分布?”
要知道,商品本身没有被赋予任何新的附加价值,只是面对的消费群体不同而已。
如果那些贵族派下人去集市上购买玻璃,可是能便宜数倍不止的。
辛弃疾沉默了几秒钟,开口回答道:“因为存在价格歧视。”
玻璃的出售本身有垄断x_ing质,而且消费者意愿差距颇大,区域购买力截然不同,可以进行差异定价。
骆忒抬了眸子看向他道:“那么,你是否赞成这种行为呢?”
“三级价格歧视对于市场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而且……这种定价差异,本身能满足一定的消费者心理需求,让不同消费者被进一步分化,未必是件坏事。”
“很流利,看来考试成绩是真的。”骆忒瞥了眼他的发髻,慢悠悠道:“原本以为柳恣是看上了你的皮相脑子进了水——不用废话了,过去领身份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