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却是顺着刚才那句佛偈悠悠地接了下去:“——有求皆苦,万相本无。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
“安心无为。”皇后冷笑着重复了一句:“若真按佛经所说的那样安心无为,此刻你我早就死在了感业寺里!”
她霍然起身,上前站定在谢云身前,充满威严的美目直直逼视着谢云的眼睛:“区区不过十七年,你就忘了当年被尹开阳带去暗门,在重重试炼中生不如死,多少次差点丢掉性命的往事了吗?”
“……”
“即便你忘了,我也没忘当初被人从宫中发配去感业寺,名为出家,实则囚禁,天天青灯古佛残羹冷饭的日子!”
每一个字都在佛堂内久久回荡,谢云终于难以面对般转开目光,但武后却执意盯着他深邃的眼窝,仿佛要透过眼珠直直看进他大脑里去。
“你知道我们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谢云。冻饿无人理、疾病无人知,每天除了念经杂役,就是对着井水看着年华渐渐老去,那时我天天扪心自问的,就是我为什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境地去?”
“因为我们没权!”皇后声音震人发聩:“在那些真正掌握生杀的人面前,你我都是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一脚碾死的蝼蚁!”
谢云猝然闭上了眼睛,但下巴却被武后戴着黄金甲套的手指抬了起来。
“……但是,”谢云沙哑低沉道,“但武林盛会兹事体大,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且与尹开阳对战胜率非常小……”
武后却打断了他:
“谢云,十七年了,你我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就不想更进一步了吗?”
谢云眉梢骤然一跳:“……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让你出手,只是想跟尹开阳争夺民间武林的权势么?不。”武后冷笑道:“我们是在跟支持尹开阳的,普天之下九五至尊的皇帝作对。”
谢云似乎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有些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当初宇文虎被刺事发,我被圣上叫去,当着几大家族的面问罪,要不是你在危急关头站出来解围,那天我就已经被那些前朝遗贵们活活吞吃殆尽了。后来宇文虎要求流放你三千里,我在圣上面前苦苦哀求了两个时辰都无济于事,只能无可奈何送你出京……”
武后停了停。
她原本就高,这么一扬头,目光充满睥睨,就几乎跟谢云面对面地平视了。
“这就是大权旁落于他人的后果,明白吗?在这深宫中,依附于他人的尊荣再高都靠不住,你我想像个人一样站着活下去,就必须把至高无上的权力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谢云终于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读懂了皇后的意思,瞳孔微微缩紧,半晌才缓慢地开了口:“……但你已经二圣临朝,共同称制……”
二圣临朝,平起平坐,是自古以来就从未有过的事情,简直就相当于帝后分享江山社稷了。若是把东宫也钳制住,日后必然能当垂帘听政的实权太后——做到了这一步的皇后,还要继续跟皇帝争夺权柄,是想再要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