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奔三了,年轻人。”谢云在单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笑道,“只是看不出来而已。”
另一边堂上,老夫人被侍女搀扶着泣不成声,傅文杰亦是眼眶含泪,重重地捂住脸颊。
景灵却盯着地上被白布蒙住的尸体,眼底似乎有些怀疑,片刻后趁周围没人时突然走上前,拎起白布一角,刷拉就给掀开了!
“你干什么!”
“快,快住手!”
“欺人太甚!”
厅堂中顿时众人霍然起身,怒骂连成一片,老夫人“咚!咚!”将拐杖重重往地上跺,连哭带骂:“哪来的野崽子如此无礼!人死了都不放过她吗!来人,来人!”
景灵对周遭混乱听若未闻,只见那尸体已经被烧焦了,完全看不出傅想容生前花容月貌的模样,只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个妙龄少女,另外就是满鼻子焦臭味扑面而来。
景灵在离他最近的陈海平等人扑上来之前把白布一盖,起身退后,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得罪,得罪。”
“景公子!莫要欺人太甚!”傅文杰拍案怒吼:“人都死了,你还想强娶她不成!”
景灵正要说什么,突然大堂外天空中传来一声鸟鸣,迅速由远及近。
景灵目光一凛,转身快步向外走去,神鬼门杀手立刻上前硬生生将义愤填膺的人群挤开,为他开辟出一条通道。
正堂外便是一片开阔的练武场,景灵站定仰望,果然高空中有个黑点急速下降,赫然是一头张着翅膀的小鹰!
景灵抬手,小鹰“夺!”一声重重扑到他手臂上站定,拍打两下翅膀,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景灵摸摸它坚硬的翎羽,从鹰腿上解下一只银管——鹰爪已深深陷进了他手臂上的皮甲中。银管打开后里面有卷纸条,他随手一抖展开,只见上面墨汁淋漓的两行字。
“……”
景灵脸色微微变了。
“不仅舍妹停灵下葬,还有修缮房屋、庭院等种种事宜,武林大会怕是没法按期举行了……”
傅文杰正强忍哽咽对众人说着什么,突然门口传来一声:“下葬?少庄主还漏了一件事没算吧。”
景灵在众人愤怒的瞪视中踱回堂下,那姿态简直是闲庭信步的——傅文杰强忍愤恨,问:“景公子什么意思,漏算了什么?”
“神鬼门既然已向锻剑庄提亲,这婚期就该排上日程。虽然中途意外令妹香消玉殒,但已经定好的事却万万不能改变,还是要按计划进行的。”
傅文杰仿佛听天书一般:“怎么,你还想娶舍妹不成?”
景灵说:“是。”
“你想娶个牌位回家?!”
景灵又说:“是。”
两个是字没有丝毫犹豫,完全不像开玩笑,连任何敷衍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满堂众人哗然,老夫人连哭都忘了。傅文杰久久瞪视眼前这桀骜不驯又阴霾可怕的少年人,半晌才找回语言:“那……你……就算娶回去又能怎么样?”
景灵一笑,露出雪白而尖利的牙:
“神鬼门娶媳妇,当然会给聘礼;而锻剑庄嫁女儿,自然也该有陪嫁……”
“……你,”傅文杰终于问出了所有人心中埋藏许久的问题:“你到底想要什么?!”
景灵看了眼纸条,复又望向傅文杰,笑容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傲然:“雪、莲、花。”
雪莲花!
——东宫太子中毒垂危,救命急需的雪莲花!
单超神情一震,全身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而他身侧谢云却像是早已有所预料般,无声地呼了口气。
众人满面愕然,都不知道景灵在说什么,只有傅老夫人脱口而出:“不行!”
景灵冷冷道:“为何不行?”
“景公子有所不知,雪莲花早已绝种了!”傅文杰急道:“蔽庄近百年来确实需要浸泡过雪莲花的冰水锻造,才能成就剑身独一无二的坚硬和锋利;但早在十数年前雪莲花就因为西域气候变化的原因绝了种,最后一株虽在家父手里,但家父早年与京城东台舍人刘阁老交好,已将它赠予刘府了!”
景灵眯起眼睛,目光缓缓环视众人,最终落在面白如纸的傅文杰身上。
少年眼底似乎泛出了一种怀疑和嗜血混杂起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单超目光落在堂下被白布蒙住的尸体上,陡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尸体本来被盖得好好的,刚才景灵乱翻,有些部分就露了出来,一只焦黑的手正垂在外面。
那手五指无力张开,被烧得皮开肉绽,完全看不出半点昔日的青葱白嫩,让人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目睹那惨烈的景象;然而单超却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眉峰微皱起来,甚至自己也试探性地将手指弯了弯。
“大师想跟那姓景的抢媳妇?”谢云顺口问。
单超蓦然转头:“龙姑娘,人被火烧死是有一个过程的,在这过程中会痛苦挣扎对不对?”
谢云恳切道:“这个我没经验。但我觉得会……”
单超略一颔首,紧接着穿过人群,快步上前,只听堂上傅文杰正激动道:“事后蔽庄派人去西域寻访了数次,都完全没找到雪莲花的踪影,就算如今尚有雪莲花存世,也必然是在万里雪巅人迹罕至之处,没可能找到的了……大师!你在干什么?!”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单超竟然也半跪在尸体边,掀开了白布,甚至伸手掰开了傅想容的嘴!
陈海平怒不可遏,傅老夫人拄着拐杖就想扑过来,甚至连景灵都呆了一呆。然而就在众人震惊后的混乱里,单超迅速把手指伸进傅想容口腔里抹了抹,抹出来后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和尚休得无礼!”“来人,把他拉开!”“快来人!”
陈海平上前抓住单超,兜头就要揍,却被单超一把推开了。
“贫僧,”单超顿了顿,站在众人包围之中,声音沉得近乎喑哑:“贫僧能知五行、通晓阴阳,刚才听这位姑娘说了最后的遗言……因此才亵渎尸身,万望体谅。”
眼眶通红举着拳头的陈海平一愣,周围众人也全惊得顿住了。
“你……你听她……”陈海平颤声道:“她说什么?”
单超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冰冷如钢铁、坚硬如磐石,从每个人表情不一的脸上扫过,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分量。
“她说她冤,”单超缓缓道。
“她是被人蓄意害死的,而凶手则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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