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沙丘上,那年轻人的衣裾在风中飘扬起来,削瘦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长。
他向单超伸出手,掌心上静静躺着一枚鹰爪,声音低沉平静:“你落下东西了。”
“……”
两人互相对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突然从小单超心底升起,直冲喉头。
然而他已经干渴到连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胸腔中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喘息,用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你是来杀我的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
“那你来做什么?”
风吹着尖锐的哨子掠过,远处传来狼群长嗥,游荡徘徊,渐渐向月升的方向而去。
“……我来带你回去,单超。”年轻人终于说。
“你有你该回的地方,我是那个带你回去的人。”
小单超眼底渐渐浮起震惊、怀疑和不知所措,而年轻人面具后的脸却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他们互相注视良久,逐渐升起的弯月将两人的影子角度变换,单超终于沙哑而颤抖地开了口:“你……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垂落眼睫,随即伸手摘下了面具。
那一瞬间,小单超眼底的情绪立刻被另一种惊异所替代了。
年轻人抬眼望向他,目光幽深平稳,面孔俊美沉静。此刻世间再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星月银光交辉倒映在大漠里,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晕染了温柔而微渺的光晕,将所有伤痛和绝望飘散着带向远方。
“我姓谢,单字云。”
“一星烽火朔云秋的云。”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从此就是你师父了。”
星空下大漠中蜿蜒着长长的脚印,谢云背着十一岁的单超,向远处石块垒成的简陋小屋走去。
那里点着温暖的油灯,灯芯噼啪轻响,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师父……”
“嗯?”
“你说我们要回哪里去呢?”
谢云扭头望向南方,片刻后收回视线,轻轻地呼了口气。
“总会有那一天的……”他答非所问道,白气从唇间飘散,无声无息消失在了漠北寒冷的秋夜里。
·
与此同时,锻剑庄陡崖底。
闪电再次映亮苍穹,惊天动地的滚雷炸起,暴雨终于从夜空中瓢泼而下。
“……呼……呼……”
大雨中单超双眼紧闭,全身肌肉绷紧到几乎痉挛,十指关节爆出可怕的青筋。下一刻他骤然暴起,条件反射反手拔剑,七星龙渊爆发出震撼的长啸!
刷拉——!
雪光切断雨幕,剑意咆哮而出,轰然撞碎了周遭的岩石!
“谢……”单超头脑混乱剧痛,死死按住额角,牙缝中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字:“谢云——”
第13章 骤遭变
锻剑庄。
闪电将整个后堂毁坏殆尽,大火已被暴雨浇熄,空气中却还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所有人目瞪口呆站在廊下,别庄下人的悲号从四面八方响起。
“后堂整个就塌了,别庄里服侍的下人好多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里面的……”
别庄管家哆哆嗦嗦站在陈海平面前,嗷地一声就嚎啕大哭出来:“老太太她、她就在后堂歇息,本打算雨停后连夜请大夫来出诊的,没想到,没想到……”
陈海平梦游般走到废墟前,焦黑的房梁和支架倒塌一地,砖石、家具、炕面被闪电劈碎迸溅出来,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瓦砾碎渣。
那一下肯定非常猛烈,连血腥气都被蒸发烧干了,焦黑的尸体被深深埋在了废墟里面。
——没想到一日之间,傅家老小竟然死了个干净,连个囫囵尸身都没留!
“哪有这么巧的事,不会是报应吧……”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婴儿尸体,据说他们家难产的少夫人……”
“天雷劈死,冤魂索命,锻剑庄平素缺德事真没少干……”
“住口!”周誉回头怒斥:“神神鬼鬼的事拿来乱说,哪个门派这么没规矩!”
几个年轻弟子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了,却仍不甘心地互相传递眼神,未出口的意思一目了然。
闪电在后山别庄方向劈下之后,景灵立刻令神鬼门手下去陡崖下搜索傅文杰的踪迹,并将所有人名为护送实为胁迫地弄了回去。陈海平虽有心下去找他表哥,但也怕别庄里的老夫人出什么意外,无奈中只得仓促回庄,却没想到所有人刚进门就遭了这么个惊人的噩耗。
他喘息着站在废墟前,突然被人从身侧不容拒绝地一推:“让开。”
“……龙姑娘?”
只见谢云跨上焦木堆,俯身翻找了下,突然拿起几块砖石:“这是你家的地砖?”
“什么?”
谢云皱眉道:“问你话呢,这是你家的地砖?”
那断砖上还残存着半截莲花纹,陈海平惊疑道:“是,是铺在别庄内堂地上的,这……”
景灵突然从身后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了谢云的手,淡淡道:“龙姑娘。”
他们近距离对视,已转为细密的雨势从身侧落下,谢云挂满细微水汽的眼睫微微眯起,眼尾形成了一道锐利的弧线。
“神鬼门做事什么风格你是知道的,”景灵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道:“不要多事。”
“……”
景灵伸出手,似乎想把谢云被打湿了的鬓发掠去耳后,但下一刻谢云抬手啪地挡住了他。
“——知道这是什么吗?”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景灵指了指肘弯血管处那道暗红色的旧疤问。
“……”
“是你。”
谢云眉梢轻轻一跳,景灵靠近他,语调中不乏恶意:“看,平时装成那样的好人,自己干过什么事却掉头就忘了。我得在你身上划多少道才能还回来这笔旧债?”
谢云瞳孔微微缩紧,景灵却不再说什么,只微笑转身走下废墟,对团团包围住众人的神鬼门杀手挥了挥掌:“来人,把在场各位请去前厅,我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