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还能这么玩,沉默半晌斟酌着说:“听上去似乎可行——只要金乌还在,y-in阳平衡就不会破,五行可以继续维持。但黄豆毕竟不是真正的金乌,力量也远输于金乌,恐怕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彭彧:“我用坤玉韘可以加强它的力量吗?”
白泽:“那玉韘最多只能覆盖方圆一百里,高度也是一百里,远远够不到金乌的位置。”
彭彧又不吭声了,把黄豆扔在一边,十指交叠托着下巴,忽然问:“怎样才算是能够代替真正的金乌?是温度足够高,还是光线足够强?”
白泽想了想说:“应该是阳气足够充足,所以两者都需要。黄豆的温度达到顶峰时似乎可以比得上真正的金乌,但它体型小,所以光芒覆盖的范围不够大”
“那么……”彭彧又抽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我可以用镜子聚拢光线,使之达到金乌的亮度以及覆盖范围吗?”
这回白泽没能答得上来,因为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彭彧揣着这点异想天开的想法开始在庭院里尝试,从家里找了一些琉璃片出来,通过摆放不同的方位角度,再以法术辅助组成一个“镜阵”,发现确实可以让黄豆散发出来的光变得更亮也更大——就是这鸟实在不是很老实,经常离开设定的位置到处乱飞。
初次尝试取得成功,彭彧便胆子大了起来,他把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铺在地上,细细地规划起每一寸疆土,最后取“九九归一”,选了八十一个点,又在每个点上再设八卦阵,共计六百余片琉璃片,共同组成一个无比庞大的镜阵。
他规划完这一切就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接下来他又问墨理从墨龙族借了几条龙,连带九渊一起飞往实地查看地形,看是否能符合他的期望,如若不能再进行调整……又过去了一个月。
紧接着便是无数次的演算,将每一片琉璃裁成什么样的形状、多大的尺寸、摆放成什么样的角度,再辅助以多强的法术可以达到最佳的效果……这过程无比漫长且枯燥,彭府上下也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连白泽都望尘莫及。
整个卧房已经被他搞成一团乱,碍事的屏风也撤了,一进门就是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各个角落里全部扔满了演算错误的废纸,彭家那万卷藏书的书库几乎被他掏了个底朝天。潜岳每天进来清扫三次顺带送饭,经常她打扫完了,饭还摆在原处一口都没有吃。
彭家人哪里见过成天吃喝玩乐的少爷这么努力,一时间也不知该劝慰还是该支持,驴管家简直要cao碎了心,可彭彧一头扎进去就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跟他说句话嘴上是答应了,过上半个时辰也不见他有所行动。
好在他这努力没有白费,第一场秋雨降下来的时候,李祎传回消息证实了白泽的猜测——仙家们确实准备使用“四象吞日阵”,并且经过他的旁敲侧击,以及腾蛇偷偷去翻阅天界珍藏的古籍,发现这阵法一旦布下便无法拆除,以罗酆山为中心的整片北海,洋洋洒洒布满龙鳞、虎骨、雀羽以及龟甲,不是镇在山下,就是埋进海底,并从天界调来各种各样的神兽守着,根本没人靠近得了。
仙人们手脚奇快,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大阵已经布完多时了。
对方居然还颇为正道地来了一出“明人不说暗话”,给彭彧他们发了一封书函,挑明了北海有场“鸿门宴”等着他们,要他们识相的话主动交出青龙鳞和朱雀翎,外加白虎族手中一根白虎爪,不要自讨苦吃。
彭彧粗略扫了一眼,潦Cao地回了两个大字:等着。
他没说等什么,也没说等多久,信发出去也没指望对方答应,可谁成想三天以后边崇头一回带落款地回信了,信上只一个字:好。
彭彧哭笑不得,心说这群仙人玩惯了手段,居然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起来,也不知道是太自信,还是太瞧不起人。
但随后他发现这两者都不是,他们一来在等朱雀翎神力灌注完成,二来等冬天玄武甲浮出水面,三来在等天下更乱一点——人们只有在更危急的关头得到救助,产生的“信仰”才会更多,好比你让一个饿了一顿的人填饱肚子,他会谢谢你,而让一个饿了三天的人吃饱,他会感激涕零。
彭彧在想通这一点后,面色一凛,手头又加快了进度。
秋天的第二个月,朱雀族终于完成任务,朱黎带着朱雀翎和几个族人落足冼州,告诉他东南两方已经镇不住了,越来越多的异象不断涌现,他已经把余下的族人全部派出去镇压异象,青龙族也在坚持,但恐怕还是坚持不了多久。
这个时候彭彧才意识到,他们和“神”之间终究是差着天沟地壑,神留下来的东西凑合凑合还能继续用,他们就算把身上最好的拆下来,聚集一个族的龙鳞雀翎,也比不上那凑合用的圣物。
偶尔发呆的时候他会想:如果我还是坤神,情况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也许他就不用这样费力地演算,一巴掌抽过去就能把那些仙人抽飞。
可惜四千年过去,神也殒落了,仙人也没了,只剩他这个“凡人”还在蚍蜉撼树似的进行着抗争。
朱黎过来不久,白虎族也举族赶赴,说最后一根白虎爪的神力彻底耗尽,西方一片天塌地陷,好在人少,损伤却是最小的。
彭彧想了想,招过那只名叫“阿岩”的小老虎,将坤玉韘中储存的神力九成分给了它,强行把它从一只小老虎变成大老虎,又致信边崇让他交还拿走的两根白虎爪——对方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白岩化成人形还是有点愣头愣脑的,捧着三根白虎爪不知该怎么办,还得白卓他们一手教他。
白虎族找了个地方给白虎爪重注神力,彭彧也终于赶在第一场冬雪降临冼州之前完成了全部的演算,由九渊和朱黎接手,精准地裁割出六百来片琉璃片,又调动商队、墨龙和朱雀将琉璃片一一布置到事先设定的位置,以法术固定保护,使其不受雨雪影响。
琉璃的价格并不便宜,除了彭家也没人拿得出这么大的手笔。
把一切分派下去以后,彭彧一头栽在床上,整整十天没能爬得起来。
周大夫早已经放弃了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好像随时准备把济人堂的牌子砸在他手里,每天面无表情地过来把一次脉、送二两药,随后一声不吭地调头就走。
有几次潜岳急了,拦在他面前质问“你不管少爷的死活了”,被周淮凉凉地一句话噎回去:“龙还没找回来,他才舍不得死。”
彭彧吭吭哧哧地咳了一个来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今夕何年。正是冬日里最冷的一个寒夜,他裹着两层被子缩在屋里烤火盆,一道金光忽从紧闭的窗缝里闪至,徐徐在他面前打开来。
那信上写着寥寥十六个字:三日之后,玄武门开,玄武甲现,请君入瓮。
第91章 战即
利州, 柳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拖长了音,梆子声一慢一快, 沿着街道悠悠地传来。柳怀止连忙叫回大门口玩耍的两个孩子, 正抱起那个小的,就听更夫的寒暄由远及近地响起:“柳先生?这么晚了, 还不歇息?”
“这就歇了,”柳怀止礼貌地回以一笑, “孩子贪玩, 这天寒地冻的, 他们也不嫌冷。”
“可不是吗,”提到“冷”,那更夫似乎感同身受, 立刻抱起胳膊,在原地打开寒颤,“要说今年冬天也真是够冷的,搁往年我这一件棉衣也就够了, 你看看我这,今儿个都套了两层。”
柳怀止把两个孩子赶回屋里去,又站在门口陪更夫聊着:“对了, 我这正好有烫好的酒,要不要来两口,暖暖身子?”
“这太麻烦了……”
更夫还来不及拒绝,柳怀止已经回屋舀了酒, 装上满满的一葫芦:“快拿着,这么冷的天,没酒可怎么挨。”
更夫只好点头哈腰地称谢,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大团白气。他捧着酒葫芦暖手,忽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柳先生,您别嫌我多嘴——这两天没事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柳怀止诧异道:“怎么说?”
“我从冼州那边听的消息,”更夫说,“似乎是从彭家传出来的,说这两天唯恐再出什么异象,能在家待着,就别出来的好。”
柳怀止皱了皱眉,那更夫又说:“柳先生开学堂这么多年,咱们利州的孩子们差不多都在您那听过课,我寻思着这事儿不告诉谁,也不能不告诉您哪。先生人脉广,要是可以的话,也上邻里八乡知会一声,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患于未然嘛。”
“好,”柳怀止痛快地一点头,“我一定带到。”
更夫又道了谢,把酒葫芦别在腰间,敲着梆子走远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柳怀止心事重重地关紧了大门,进屋之前冲着虚空说:“众清,我知道你在,我这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说彭家往我们这装的琉璃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柳众清就戳在他身边不远,闻言一瞥房顶上的琉璃片——彭彧规划的时候选了一个点在利州,正好就设在柳家及附近几户人家的屋顶上。
柳怀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吧。”
这一声梆子不知怎么,顺着冬夜凛冽的寒气落入彭彧梦里。
彭彧抹了一把脸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攥着那信纸迷糊了过去——分明是能够激起惊涛骇浪的十六个字,到他这儿莫名变成往深潭里扔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一点可有可无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