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李祎把手指往他嘴唇上一按,“还有外人在,这事我们以后再谈,你就别闹别扭了,赶紧过来。”
彭彧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叫“闹别扭”?说得好像他有多矫情似的,某龙活这三千年只怕没练别的,就学会怎么倒打一耙了吧?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起身整理一下衣服,顺着某龙给的台阶下去,一抬头只看到怀明正朝自己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视线在他跟李祎之间来回切换,似乎默默消化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信息,终于选择紧紧地闭住嘴。
彭彧莫名其妙地跟他对视一眼,心说现在的道士都这么敏锐了吗?
几人围着那半截树桩转了一圈,怀明没忍住开口问:“所以这树桩到底有什么问题?”
李祎没答,只抬手一挥,劲风如刀般割出,“啪”的一声,竟将那离火都烧不化的树桩斜劈掉了一半!
一线红光自裸露的树桩内部喷薄而出,不由分说地闯入众人眼中,彭彧没忍住抬手挡了一下,再看时,只见那枯焦树桩里火似的红成一团,竟然是一颗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鸟蛋!
彭彧不由瞪大了眼——那鸟蛋太过奇特,整枚蛋是举世罕见的红,仿佛行将滴落,又或要在人的眼球上燃烧起来,蛋壳上附着离奇扭曲的花纹,完全辨不出来是什么图案。
他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这……这是什么啊?”
“朱雀蛋。”李祎面色平静,似乎这状况在其意料之中,“朱雀属火,木生火,这山上的树木全都变成了朱雀蛋孵化的养料,至于你师叔……”
他看向怀明:“朱雀与玄武都可以象征‘长生’,但玄武的长生是‘不死’,而朱雀则是‘生死轮转’,死而后生,y-in阳交替无穷也。”
彭彧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两句,忍不住比了个“停”的手势,c-h-a话进来:“等等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这蛋就是朱雀神?”
“不是,”李祎说,“朱雀神不管形魂都已殒灭了,这山是以它残余的神力为结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此蛋乃为衡山上下离火之气所化,而我们要找的朱雀翎,很可能就在它的身上。”
彭彧依然一脸找不着北,李祎沉默一下,只好继续解释:“朱雀族的‘长生’不是针对于某一个人的,而是整个种族,每有一个族人死去,他身上的离火之气就会散于天地之间,等这些‘气’重新聚集,又会产生新的朱雀蛋,这是一个大的轮回——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这回彭彧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所以说,朱雀族生孩子,不是通过男女j_iao 欢,而是……呃,打散重组?”
李祎:“……”
虽然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可这话为什么从彭少爷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奇怪呢。
怀明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李祎轻咳一声续上被彭彧打断的话音:“修道之人亦有‘羽化登仙’之说,而朱雀的‘长生’也是一种‘羽化’,二者在某种程度上殊途同归。也许青岩真人正是因为这一点,加上自知年事已高即将乘鹤,才甘愿为这朱雀蛋牺牲的。”
“可是……”怀明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这个说法,“师叔虽然年事已高,可身体尚且硬朗,在我看来他不是这么随意就……羽化登仙的人。”
李祎点了点头:“如此,那我还有一种猜测——也许是朱雀族与你师叔达成了某种约定,衡山一带敬仰朱雀神,我想你师叔断然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
他觑着对方的神色,继续补充:“我曾听闻朱雀族中有这样一种仪式,如果朱雀蛋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破壳,可用其他动物或人来‘生祭’,以生为死,以死为生,破而后立。”
彭彧听了个云里雾里,觉得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真是麻烦,索x_ing转过头去把脑子放空。怀明却沉默下来,许久才有些生硬地说:“不管怎样,我尊重师叔的选择,但愿他已经……了却自己的心愿了吧。”
彭彧一摊手:“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你说朱雀翎在哪呢,蛋里?我们要把这蛋凿开吗?”
李祎诧异地看了看他,一点头:“你要是不怕朱雀族找你寻仇的话你就凿,最好把里面的雏鸟拖出来烤了,还能给我们多加一道菜。”
彭彧:“……”
李祎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正色下来:“我们暂且不要动它,既然朱雀族知道此地有一颗蛋,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我估计这蛋接受了生祭,要不了几日就会破壳,我们就在光天观暂住,等它破壳以后再做打算吧。”
他抬手掀过一块石头遮挡住树洞,几人又在山头闲逛片刻,便纷纷往光天观回返。
知道了怪火的源头,怀明整理出一番说辞去交代山下的百姓,还被彭少爷财大气粗地砸了一锭金子,让他挑好酒好菜上山来。
于是素来清修的怀明法师硬着头皮光顾了镇子里的小酒馆,在一干人等异样的注视中——终于为“钱”这种俗物折了腰。
四人在光天观暂住下来,给冷冷清清的道观增添了一丝人气儿,有彭少爷这么个闲不住的在,身边少不了j-i飞狗跳。
怀明简直不胜其烦,被逼问出了他是如何看到龙王招的那道天雷的,原来在道观后面有一小石池,名曰“雷池”,一旦赤帝峰顶有雷光划过,池中定会金蛇乱闪,仿佛重现雷电之象。
知道了这一点,彭彧看向怀明的眼神又开始充满玩味——合着这道士到底没什么真本事,装神弄鬼倒是挺在行。
对此,怀明敢怒不敢言,只觉自己无端蒙冤,恨不得赶紧送走这几尊大佛,图个耳根清净。
几人在道观里住了三天,第三天晚上狂风大作,彭彧被无孔不入的凉风吹得尿意频频,一边暗骂这破地方实在该好好修缮一番,一边顶着瑟瑟寒风多跑了几趟茅厕。
李祎好像被他不停的起夜弄得有点烦,竟然很不仗义地搬着被子跑隔壁找九渊去了。
彭彧茅厕跑到第五趟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这一宿片刻也没有睡好过。他头重脚轻地打了个哈欠,正要推门回屋,余光似乎扫到什么异样,扭头一看,竟见山巅之上遥遥升起了一片通天的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雷池即指现在的雷池(当然是祝融峰上的那一个……)
2.本文中没有“凤凰”的概念,说朱雀是“五凤”之一实属混淆误传,象征南方与火的是朱雀,跟凤凰没有任何关系,而凤凰浴火重生也是近代才有的说法,并非古代神话传说。
3.关于朱雀象征“生死轮转”的设定是化用了古人对于朱雀的认识,这个具体可以去网上详细了解w
4.为了使设定不那么复杂,在此弱化“火神祝融”的概念,可以将赤帝直接理解为朱雀神,朱雀为道教所供奉的南方之神,本文很多设定都与道教有关。
5.那个……黄豆属于金乌一族,它真的跟朱雀族没有关系。
第54章 山火(三)
彭彧看到那火光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愣, 心说:又着了?可这山上都已经烧得只剩下石头,到底还有什么能烧的?
他已经按在门扇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眯眼盯着那片火光打量半晌,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脑子发木, 竟然也没有敲隔壁的门去叫李祎,径自往山巅走去。
他才经过山火焚烧过的边界, 便觉风中送来了一股热浪——怀明说青岩真人曾经在此设下结界,隔绝开山火以保全光天观, 山上的界线才会如此明显。
彭彧顶着风往山上走, 衣服头发都被吹得向后扬去, 越靠近山顶,那气浪就越灼烫,仿佛一脚从冬天踏进了夏天, 还是在三伏天里、日正当空时走在毫无荫庇的旷野中。
他登上山顶时早已大汗淋漓,浑身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定睛一看,只见那焦枯树桩上升起一人多高的火苗, 烧得“噼啪”作响,火星活蹦乱跳地四处飞溅,甚至蹦到了他脚底下!
他连忙后撤一步, 身上的汗又要被热气蒸干了,忽觉那火焰里有光影晃动,似乎有什么活物正在里面扑腾。
他第一反应是这朱雀已经破壳了吗,可仔细一瞧, 不由倏地睁大眼——哪里有什么朱雀,分明是黄豆!
这小畜生十分欢快地在火焰中飞上飞下飞进飞出,每次出来都带着一身的火,扑着翅膀等火自己熄灭了,又重新一头扎进去,并似乎以此为乐,玩得不亦乐乎。
彭彧简直为其深深叹服,心说自己站在这里都能感到如此炙热,那火焰中心得是多少度的高温?拳头大一只小鸟居然能在火焰中嬉戏毫发无伤……看样子李祎说的没错,这货可能确实跟金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叽叽,叽?”
黄豆似乎是“玩火自焚”玩爽了,兴冲冲扑扇着翅膀朝他飞来,尾巴上还沾着一串火星。彭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之下让那双鸟爪往腕子上一抓,登时烫出了一溜水泡!
他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把黄豆甩脱:“你想烫死我吗!”
黄豆不明所以地“叽”了一声。
彭彧吹了吹自己烫红的手腕,好在他现在痛觉不怎么敏感,还不至于被烫得跳起来,身体的自愈能力很快让那红肿消去,皮肤又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