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龙记+番外 作者:_吾涯(上)【完结】(48)

2019-05-31  作者|标签:_吾涯 强强 年下

  彭彧托腮瞧着这同时入睡的一龙一鸟,嘴角忍不住轻轻翘了起来。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微风扑簌簌叩击着窗棂,他难得在这万籁俱寂中感觉到一点超然物外似的岁月静好。

  但随即他敛去笑意,拿起两本仙籍重新看了起来,内中文字像是熟稔的朋友,手指轻轻擦过纸页,都好像能引起久别重逢的欢呼雀跃与依依不舍的呢喃细语。

  他为什么能看懂天界的文字?

  一直以来觉得人间文字晦涩难懂,是因为仙界文字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无论经受多少外物侵扰也不被撼动分毫吗?

  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彭彧微微地蹙起眉心,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字里行间。书中记载,乾坤镜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四千年前,就是李祎念的那一句。彭彧往前看了几行,发现这段写的是:“四圣出,镇天地四方,封四神。木之青龙镇东,金之白虎守西,火之朱雀驻南,水之玄武固北。唯中央之土无所立,遂聚地之浮y-in为腾蛇,捏地之沉阳为勾陈,于是y-in阳相合,五方相辅,乾坤定而日月平,万灵皆兴。”

  “中央之土纳四方之气,万象更新,偶现乾坤神眼,添腾蛇蜕,辅麒麟角,或可成镜。”

  彭彧看到这不禁一愣,心说什么玩意,怎么就从万象更新跳到乾坤镜了?这个转折到底是以怎样一种离奇曲折的姿势转的?

  而且那个“遂聚地之浮y-in为腾蛇,捏地之沉阳为勾陈”之前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谁造出了腾蛇和勾陈?

  他翻来覆去地把这一段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跳两行或者漏几个字,直看得一头雾水,最后那句话更像是从别的什么地方生搬硬凑过来的,简直虎头蛇尾不知所云。

  这仙籍……莫不是被人改过吧?

  仙人们写书要都是这种水准,那……他宁可选择跟小黄书共度余生。

  彭彧又随便往后翻了几页,没再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关于乾坤眼的记载再次出现就是两千年后,说天界从一位散仙身上取得了乾坤眼,制成乾坤镜之类云云,大致跟李祎所说一致。至于这位散仙是何许人也,姓甚名谁、仙号几何、年纪几何,就全都不可考了,仙籍里没有任何记载,仿佛这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不值得大费笔墨着重描写。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也就是说,第一面乾坤镜,是仙人们用一位同僚的眼睛做成的,这位同僚很有可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仙籍里只算个不入流的中下等,并十有八九因为被取走眼睛而死。人死如灯灭,这位无亲无故的小小散仙如一颗消失在空气里的尘埃,没人替他打抱不平,也没人替他讨个说法,只在青史中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甚至都引不起什么人注意。

  好像是“乾坤镜”的附属品,因沾着那镜子广大的神通,才得以在书里留下几个横竖撇捺似的。

  彭彧心里无缘无故有些发堵,好像有一口气梗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慢慢地合上仙籍,瞬间觉得那些熟稔的字迹也陌生起来,仙气缭绕的纸页里处处透着不近人情的冰冷。

  他实在没忍住搓了搓李祎的手指,这人虽然看着也冷,可到底跟那帮仙家是不一样的,龙王只冷在表面上,神仙却是冷在骨子里。

  他忽然没由来地想,如果这条龙不是混血,有朝一日也成了镇守天地的神,会不会变得和其他神明一样?

  彭少爷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终于甩甩头止住自己的脑洞,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白纸,又砚了一点墨,斟酌片刻在纸上写下几个词:

  逆鳞、道行、龙筋。

  神仙们在龙王身上得到的东西,就算龙王自己不计较,他却不肯。他一届凡人,没龙王那舍己无私的大爱,人对他好,他回上十分,人若犯他,他也必不饶人。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自量力,可他心里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念想,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强大了,将那些神仙施加在李祎身上的伤害一点点讨回来。

  尽管他只是一届凡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吐出,呼出的气莫名变得灼烫起来。他把纸折起放在火上烧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方才写下的竟是仙界的文字,字体也跟平常的潦Cao不太一样,多了几分隽秀与超然。

  他蹑手蹑脚地掩好门出了屋,去厨房偷了两个洗好的李子,边吃边溜达向后院,一过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呼喝声:“再来!”

  是潜岳在跟……九渊过招。

  彭彧瞪大了眼,心说这姑娘不想活了,跟一条龙比武?只见那条老实的龙轻松躲过几拳几脚,诚恳地说:“你放弃吧,你不可能快过我的。”

  彭彧认真想了想,回忆起某天晚上这龙护卫在自己床边不小心吐露的“真情”,觉得他单身到现在真的是凭本事的。

  “我不信,再来!”潜岳姑娘静如处子,动若疯子,眨眼化作一道残影朝着九渊招呼了过去。

  彭彧咬了一口李子,觉得着实不大够甜。他在场边观战片刻,终于找到俩人分开的时候c-h-a了一嗓子进去:“喂!九渊你不是回龙族了吗?”

  九渊侧身躲过潜岳一记手刀,还有暇回道:“这都过去多久了,我早回来了。”

  彭彧一想也是,毕竟神龙瞬息千里。他继续给自己没话找话:“潜岳你突然这么拼命干嘛?我可没逼你要成为天下第一啊!”

  潜岳并没有理他,倒是九渊好心地回答说:“她说她那天没有保护好你,自觉愧对于你,所以……”

  他话才说半截就被潜岳如刀的目光戳了回去,龙护卫十分无辜地回以视线,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的眼神好像想把他抽筋扒皮放血吃r_ou_。潜岳咬牙切齿地怒瞪了他三秒,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九渊:“……”

  他又做错了什么?

  一天之内连惹两人的龙护卫被罚面树思过,他家龙王却实在分身乏术,无法给予他龙王式的落井下石。李祎一觉睡死了过去,晚饭时分都没有醒,入夜甚至还发起了烧。

  彭彧起夜的时候“顺路”去西厢看了一眼,这一看发现某人素来苍白的脸色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瞬间觉得不太对劲,一摸他额头,登时吓得大呼小叫起来:“我靠,大哥你快烧熟了!”

  李祎眼皮轻轻一颤,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想醒过来,却没能成功。

  “你烧得简直比黄豆还烫!”彭彧焦急在原地转了三圈,转身大步出了门。

  黄豆被他惊醒,敛着一双小爪卧在枕边,歪头无辜地“叽”了一声。

第38章 乾坤镜(二)

  彭彧很快去而复返, 端着一盆冷水放在床脚,把毛巾浸s-hi了敷在李祎额头上。他从没想过一条龙居然还会生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犹豫着要不要冒着被大卸八块的风险去济人堂敲周淮的门。

  李祎忽然动了动头, 比平常的粗重的喘息表示他非常不舒服。彭彧连忙把毛巾扶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要不要去找周淮过来?”

  灼烫的呼吸打在他手上, 彭彧只觉跟他相碰的皮肤都要烧起来了。李祎应该是听到了他说话,艰难地隔着眼皮转了转眼珠, 嘴唇开合:“药……”

  彭彧忙凑近了, 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药的……作用, 不用找……找他。”

  彭彧听罢微微一怔——药的作用?所以周淮的药好归好,在带来超凡疗效的同时,也会伴随着强烈的副作用吗?

  之前用来止血的药会让人嗜睡, 现在这一种副作用则是高烧。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实在担心某龙要烧出毛病来——龙的体温本来比正常人略低,现在烫成这样,不会烤成龙干吧?

  龙王明显不想被活活烧成龙干, 吃力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用喑哑的嗓音吐出一个字:“水……”

  彭彧忙不迭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托起他的头, 把杯口凑到他苍白干裂的唇边。李祎像是渴极了,迫不及待地把杯中水喝了个底朝天,似乎还意犹未尽,又讨了一杯。

  彭彧寸步也不敢离地守着, 毛巾换了一遍又一遍,对方身上的温度却始终降不下来。李祎在高烧之中睡得并不安稳,几乎隔上半个时辰就要醒一次,喝点水,再继续迷糊过去。

  龙王难受了一宿,彭彧也跟着被折腾了一宿,眼皮不停地打架,好几次撑着头就要睡过去。天将黎明之时,李祎喝进去的水终于变成汗发出,同时带走多余的热度,体温徐徐地降了下来。

  彭彧这才一颗心落回肚子,确定他彻底退烧了,帮他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喊了个下人在门口守着,自己踩着虚浮的脚步、瞪着迷离的双眼回房补觉。

  同时心想,李祎这伤估计得每天用药,那不会每天晚上都要烧吧?

  彭少爷一语成谶。

  周淮的药不愧是给龙专用的,这副作用要是搁在普通人身上,估计早就要折腾死俩仨。彭彧无比庆幸自己能从这大夫手底下活着捡回一条小命,一边心疼龙王惨遭荼毒,一边努力回想自己三岁时到底是怎么被治好的,不会有什么延迟了十几年的副作用——比如……他的x_ing取向好像彻底走上歪路,掰不回来了?

  可惜,就算彭少爷再怎么天赋凛异,也很难记得三岁时候发生的事。他无端打了个寒颤,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反思,觉得不大应该把症结归在周淮身上,毕竟这大夫救了自己两命,背后诋毁人家着实不太仗义。

  龙王白天用药晚上准时发烧,一烧就是一宿,彭彧也不得不跟着调整了作息,暂时变成了昼伏夜出的生物。虽然他也不知哪来的自信,笃定自己在“照顾人”这方面能比下人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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