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的眼前, 闪过的也是当日温泉中,红梅下的那一幕幕略显香-艳的画面。
万幸,自己把持住了,否则简直堪设想!这魅惑自己的邪妖,该死!
空心再次催动法力,眼看着那巨大的降魔珠就要突破胡七的防御,却不料就在这个时候, 一团火红的东西迎面而来,直撞胸口。
空心觉得心口一疼,低头看去,却是那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狐狸,正用爪子勾住自己的心脏。
心头已经被勾出,还在一跳一跳。
空心颓然落地,伏魔珠失去控制,砸向胡七。
胡七躲避不及,被散落的伏魔之力砸的只剩下半口气。
老狐狸得意的笑,他的尾巴在空中甩动着,胡须也抖动起来:“和尚,你今晚,就死在这里吧!”
说完,又朝着远处半死不活的胡七说:“乖孙孙,你帮了爷爷,爷爷不会亏待你。待会儿这和尚的精血分你一半,你便能够成人了!”
空心死死抵抗,催动浑身法力,想要与老狐狸对抗。
只是心头被狐狸爪子勾住,法力根本到不了。
更可气的是,那胡七竟也歪歪瘸瘸的朝这边走来,看样子竟想分一杯羹。
空心只觉得懊恼不已,他摸到自己的功德瓶,只差一只妖,只要收了那妖的魂魄,师傅便会及时出现,接引自己得见西方极乐。
空心看看老狐狸,又看看胡七。
老狐狸作恶多端自是该死,却没有多少恨意。
可恨的是胡七,用尽手段欺骗自己,若要收魂,必收它的魂魄!
空心口中默默念起摄魂咒,将最后的一点法力,凝聚在这摄魂魄上。
“去!”空心喝到,一道金光刺向朝着这边而来的胡七。
而在同一时刻,胡七的身形也已经跃起,化成一只狐,朝着老狐狸扑去。
摄魂咒罩住胡七。
胡七的牙齿,咬住老狐狸的脖子。
空心在那一瞬间浑然浑身冰凉。
但已经晚了,摄魂咒凝聚着最后的法力,根本收不回来。
那摄魂咒慢慢的收拢,箍住胡七的身体。
而胡七的牙齿,依旧死死的咬住老狐狸的脖子。
老狐狸怒喝:“你这吃里爬外的小崽子!”
胡七不说话,咬的更紧。
金色的摄魂咒,化成一把利刃,刺入胡七的后脑。
胡七根本没去管,他用尽自己的力气,咬断老狐狸的脖子。
老狐狸终于咽气。
空心的心脏被老狐狸掏出体外,还在一跳一跳。
而摄魂咒已经快要没入胡七的头颅。
空心说:“对不起。”
胡七没说话,它挣扎着捡起那颗还在跳的心,送到空心的胸腔。
空心说:“别救我了,用最后的力气保住自己的魂魄吧……我不收你,或许你还能轮回。”
胡七咬牙,他的指尖闪出点点红光,硬生生的用最后的道行,将这颗心送入空心的胸腔。
空心一得了心脏,立刻从地上跳起,却已经太晚。
胡七的魂魄已经完全碎裂,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胡七倒在空心的怀里,说:“老狐狸说谎,我不是……不是他派来害你的……”
空心滴下泪,他感到怀里的狐狸身体在渐渐变凉。
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对我百般引诱,为什么你想要坏我道行?为什么又在最后,救我x_ing命?
胡七只是微微一笑,最后一口气,说出此生遗言:“因为……二十年前,你救过我……因为,我那时便选定了你,你是我的恩人,我当报恩。报恩便报恩罢,我太贪心了,还想向禅师讨个封正走些捷径……”
空心浑身僵硬。
他看着怀里的红狐狸。
二十年前他还年幼的时候,救过一只小狐妖。小狐妖说要嫁给他报恩,当年的小和尚只是笑笑,随口说:“若想要报恩,就努力修行,修成真正的人,再来找我。”
那只小狐妖若有所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狐狸回去后,便去问族中的长老,要如何才能够真的修成人身?
族长告诉他:需积善行德,功德圆满之时,选个人讨封正。
小狐妖问:“如何讨封正?”
族长摸着后备的耳朵,讲起了遥远的传说。
“封正啊,就是你选一个人类,去问问他,自己像不像人。若他说像,你就可以褪去狐尾狐耳,得到人身,能够正式修道,得成正果。不过人类多讨厌狐狸,我劝你别走这条路。”
小狐妖不服气:“我找个人,让他喜欢我不就好了?”
找个人,不该找伏魔禅师的。
哪怕禅师法力高强,由他封正,可得百年修为。
空心坐在雪地里,看着尸体已经僵硬的狐狸,感到自己浑身冰冷,好像失了心一般。
他不是狐妖,只是一只用功修行的狐狸。
他那天脱衣,不是要交~欢,是想要讨封……
只是狐族天生狐媚,自己竟把那些讨封正,讨欢心的行为,想错了地方。
原来,那些举动,并不是什么 y- ín 邪之举,只是自己心不正,动了凡念。
空心呆呆的看着怀里的尸体,隔了半晌才说:“你像人。比我,更像人。”
然而怀中的狐狸尸体冰冷。
他本来是可以修成人身,就此得道的狐狸,却因为找错了人,身死灵灭。
空心本是可以得见西方极了的禅师,却因为爱欲难关,就此无缘。
他再也没有收过半个妖。
他只会救妖。
佛祖割肉喂鹰,救了兔子,也救了老鹰。
若是他割腕饲妖,能否让当年那只火红的小狐狸,再活过来呢?
空心的功德瓶,只剩最后一只邪魔妖孽的魂魄,但却再也没有装满过。
哪怕过了上百年,依旧如此。
“我不愿再降魔伏妖。我只想弥补我当年的过错。”空心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双手合十,坐姿端正,在诊疗椅上,极力的自控。
这样悲伤的故事,如此深刻的悔恨,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曾留下。
西蒙沉默的看着空心禅师。
空气中弥散着悲伤悔恨,以及贪嗔痴怒,还有欲念。
很多人来心理治疗,都会讲述悲惨的故事。有些人,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就舒服了。
但这不是结束。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但在过去了很长时间后,都无法忘却,都一直在深受折磨,那个沉浸在故事里的人,都在心中反复的给自己讲述这个故事。
怎么帮助他们忘却,怎么样让他们停止给自己讲这个故事,这才是西蒙要做的事情。
于是西蒙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那……你还想要成佛吗?”
空心不答,但是他的目光,却从虚无的远方看向尽在咫尺的西蒙。
目光中带着迷茫和空虚。
西蒙耐心的等待着这位灭魔禅师的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心才轻轻的说了一声:“我不配。我身为出家人,却根本无法斩断心中欲念。我这一世,来生来世,都不配得见西方极乐世界。”
西蒙点燃一支烟,他很少在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吸烟,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应该抽一支。
青色的烟雾从鼻腔中吐出,弥漫在两人之间。
西蒙说:“欲念,是斩不断的。”
空心的牙齿紧咬,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斩不断,也要斩!”
西蒙猛然伸手,抓住空心的左手腕,手腕上,是密密麻麻的割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
“若是连心中的欲念都不敢正视,只能够在每次欲望袭来的时候割腕饲妖,那永远都不可能得见正道。”
空心浑身一颤,他想要夺回自己的手腕,西蒙的手却好像铁箍一样,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空心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西蒙逼视空心的双眼:“什么割肉喂鹰,什么以血饲妖,都是骗人的!你可以骗得了你自己,但是骗过不过我!”
空心的唇都咬出血来。
“不过是,每当你升起对那狐妖的欲念之时,便用这种方法来惩罚自己罢了!你手腕上有多少割痕,就说明你有过多少次难以消磨的欲念!”
空心颓然倒在沙发上。
片刻之后,他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被人,说中了心事。愧疚、惩罚和欲望粘连在一起。欲望不灭,自残不息。
空心一开始只是流泪,然后是呜咽,最后是嚎啕大哭。
最后他哭累了,问:“医生,我是不是有病?”
西蒙说:“没毛病!”
“那我该怎么办?”
“得到的是需要,得不到的是欲望。当你能够珍惜已经拥有的,放弃无法得到的,那便会无欲无求,得见极乐。”
“要多久!”
“天知道,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十年。对了,一周两次,一次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