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上又被加了两坨铁块,越星河只感到双肩猛然下沉,锋锐的铁钩也随之深深嵌入了他已然损伤得厉害的肩胛骨之中。
超乎想象的痛苦让越星河仰起了头,紧塞的嘴里也爆发出了一声悠长凄厉的呜咽。
而陆逸云也是在越星河惨叫的这一时刻,倏然出现在了刑室之中。
余九信看着戴着青铜面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陆逸云,独目顿时猛然一瞪。
“见过谷主!”
刑堂中不少身份低微的人不曾如此接近过陆逸云,当他们看到余九信的行为之后,赶紧下跪叩拜在了这位风华谷至高无上的主人面前。
陆逸云一改往日的随和,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抬起头看向了越星河。
越星河微微垂下头,被鲜血模糊的碧眼疲惫不堪地与
陆逸云淡墨色的目光接触在了一起。
他翕动着双唇,但是被塞堵的口以及被滚烫的参汤灼伤的嗓子都让他说不出任何言语。
那双淡墨色的眼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与愧疚,越星河从未见过陆逸云这样的目光。
他眨了眨自己的碧眼,与陆逸云对视的目光里渐渐多出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自己这个大恶人被绳之以法,又有什么值得悲伤和愧疚的呢?
想到这里,越星河甚至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从鼻腔中发出了一串讥讽的笑声。
但是他的身体此刻也几乎到了极限,残忍的刑罚以及体内本就没有解去的剧毒让他已无法再支撑下去,碧眼的光华也愈发黯淡。
到最后,越星河干脆闭起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过与越星河而言,此时陆逸云竟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这是不是意味着至少他可以死得不那么寂寞,毕竟他这一生最爱也是最恨的人会送他这最后一程。
没有说一句话,在陆逸云察觉到越星河已无求生欲时,立即飞身跃起,用劲气劈断了挂住越星河的铁链,双手抱住对方稳稳落在了地上。
余九信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拦阻。
“谷主,他的锁骨尚未斩断,武功尚未完全废去,你还不能带他走!”
陆逸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狠狠瞪住了余九信,冰冷的嗓音严厉而痛愤。
“我叫你不要虐待他,可你做了什么?!”
余九信镇静地看着陆逸云,他看了眼在陆逸云怀里几乎浑身鲜血的越星河,淡淡说道,“比起越星河残杀武林正道人士,屠戮我风华谷众人来,如今我们这样对他,又算得了什么?谷主,挂钩之刑本就是专门给这种大奸大恶之徒准备的,我除了照刑堂规矩对他用刑外,请问我还虐待了他什么?倒是谷主您……一而再再而三包庇此人,就不怕谷中死去的兄弟心寒吗?!”
面对余九信的反问,陆逸云一时哑然,他低头凝视着怀中已然痛苦得面容扭曲的越星河,抱住对方转身就走。
“我会给兄弟们一个交待,不过越星河,我一定要带走。”
陆逸云以谷主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在场的人虽然都不甘不愿,可是却不知该做什么,况且余九信亦是站着不动,不做任何阻止。
待陆逸云已经抱了越星河离开之后,这才有人上前轻轻碰了碰一直站着不动的余九信。
“左护法,这下该怎么办……”
余九信的独眼里似要喷出火来,竟变得赤红,与此同时他的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暴出,他看了眼上前询问自己的属下,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也走出了血腥而压抑的刑室。
将越星河抱出刑堂后,陆逸云便一路急奔,直接来到了长生堂所在的百草宫。
狄兰生此时正在药房继续研制紫渊蛇藤的解药,听见有人通传谷主驾到,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出去。
“谷主!”
看见陆逸云怀中那个满是鲜血,肩上还穿透着两柄铁钩的人,狄兰生不由吓得倒退了一步。
饶是他在风华谷执掌长生堂多年,也少有见到如此惨烈的一面。
“救他!”陆逸云自面具后发出了一声斩钉截铁的声音,目光里也带了一丝恳求。
狄兰生看清那浑身浴血的人乃是越星河之后,心中不免一叹,陆逸云这样庇护越星河,想必也会得罪不少风华谷的元老宿臣。
他虽然也憎恨越星河,不过怎么说都是陆逸云一手提拔之人,一时也不愿违背了陆逸云,而且他深知越星河此时已身中剧毒,即便不受这酷刑,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请随我来。”狄兰生匆匆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将陆逸云带到了百草宫中自己的居所之中。
让越星河躺上床之后,狄兰生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尽快取出越星河体内的铁钩。
陆逸云摘了面具站在床侧,他看着因为剧痛而不停呻吟的越星河,自己的心也早就痛得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我来帮他取吧。”
虽然知道取出铁钩必然还要给越星河带来惨烈的折磨,可此时不取出来亦是不行了。
陆逸云挽起袖口,一手扶起了越星河,一手把出了铁钩的手柄,对重重喘息着的越星河说道,“你忍一下,我帮你先取出来。”
岂料越星河的碧眼猛然一亮,竟对陆逸云微微摇了摇头,他被灼伤的嗓子只能发出极其微弱嘶哑的声音。
“不必了……反正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何不让我早些死呢?还是说,你还要留我一口气,继续折磨我?”
听见越星河这番话,陆逸云只觉得浑身血脉上涌,身体都要跟着发起颤来,眼眶一下就热了。
毕竟是他亲自下令废去越星河武功的,虽然他并没想到余九信会违背自己的命令选择挂钩断骨这样的酷刑来折磨对方,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多做解释呢?
“我对不起你,有什么,等你好起来再说好吗?”
陆逸云面露愧疚无奈之色,在对越星河说完这句话后立即抬手点住了对方肩胛处的几处要穴,然后迅速地拔出了越星河一侧的铁钩。
“啊!!!”
嘶哑的惨叫声撕人心肺,越星河的身子猛地一颤,几乎要从床上翻滚下去。
陆逸云抛开一处铁钩,赶紧探手抱住了对方,“没事了,没事了,你看,不是取出来一根了吗?”
越星河此时痛得连脑子都开始糊涂了,他满心的委屈,满心的愤怒,满心的痛苦。
“陆逸云!我好痛!我恨你啊!!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还念一丝旧情的话,你就杀了我啊!杀了我……”
从来不曾如此失态的越星河让陆逸云亦是脑袋一懵,在他心中,越星河坚强果决,冷酷硬气,不管怎样折磨逼迫他,都很难让他屈从。陆逸云甚至不敢相信越星河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疯狂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