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唯我独尊,竟也有我预料不到的事情。”仙帝拔出菩提剑,抬手向墓碑挥去。他不相信顾千珸已经陨落,即使他寻不到顾千珸气息的踪迹,但曾是仙君的昀灵意外陨落,如此大事,即使再小的仙君陨落,也能惊动到他。可顾千珸的陨落,他却真的是丝毫不知。
就在剑尖快要触碰到墓碑时,他怀里的玉佩忽然发出耀眼白光。
颜丹青醒了,虽是一瞬,却阻挡了这一击。
仙帝一震,菩提剑脱手,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小心翼翼捧着玉佩,然而那一瞬后,颜丹青的魂魄再无任何波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颜丹青,你就算这样还要与我作对吗,好,好,好,你能护他一次,我也能再挥第二剑。”仙帝双眼赤红,咆哮着召出自己的佩剑,这次,他用自己的剑,颜丹青即使完好如初也挡不下这一剑。
半山腰,尧天猛地止步,抬头向山上望去。
“阿暖?”尧天不确定喃喃道。这气息是颜丹青,却又夹杂他熟悉的另一个味道,让他不确定起来。
闻言,鱼浅等人止步,表情复杂的望向尧天。殷渎着急问道:“尧天,你再好好闻闻,确是殿下吗?”
自顾千珸陨落后,每年他们来扫墓的时候,尧天都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我……”尧天不敢确定,先前的教训让他不再自信。就在他迟疑不定时,仙帝的咆哮传至他们的耳中,而颜丹青那三个字,宛如滚滚巨石狠狠击中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一滞。
颜丹青三个字落下的那一刻,尧天立刻化为一道长虹,瞬间就来到了妄谭边。
与那人对视的那一刻,尧天怔住了,随后赶来的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仙帝也怔住了,为什么他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
“顾千珸!!!?”
“兄长!?”
“昀灵君!?”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这张脸,他们不会不认识。但这张脸,他们已经有二十二年没见到过了。
顾子春向前一步,道:“兄长,你,你……”
他话音刚起,尧天却突然拉着他后退一步,警惕道:“别过去。”他说不出来,这人身上有颜丹青的气息,但他妖兽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顾千珸。虽然他的脸很容易让人混淆,但他的气息却是与顾千珸的不同,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几乎咬牙切齿,汗毛倒竖。
见尧天警惕,众人也不再靠近。
仙帝见此情形,冷笑一声,冷冷看向尧天,狂怒道:“畜生,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小晴饶你不死,但我可不会。”城晴陨落除了他的陷害,还与一只妖兽脱不了干系,那就是尧天,身为城晴坐骑的他居然趁其虚弱一掌击碎了她的魂,夺去她全部修为。
尧天心神一震,仙帝的话不住在他耳边回响。城晴,饶他一命?突然,他回想起什么,指着他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你你你是萧燃。”每次他看到顾千珸都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原来,原来真正让他毛骨悚然的原因在这里。
萧燃,城晴的师兄,也是惊羽亦非台的大师兄。当初颜丹青重生回来,为掩人耳目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有些震惊,如果颜丹青想起什么,那么他就不能继续待在他的身边。不过好在,颜丹青什么也没想起来,甚至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一如既往的——好。
“哼。”仙帝冷哼,怒道:“你害她一次,现在还要害他第二次。”他监视颜丹青这么久,居然现在才认出这畜生,除非有人从中作梗,不然以他的地位与修为,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是,我不是有意害她的。不,我不会再害他了。”尧天摇头,一步步后退,直至,无路可退。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这人与尧天是怎么认识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名叫萧燃,不是顾千珸。
仙帝一步步逼近,他的手中已多出一把灵气飞速流转的长剑,激起地上的积雪飞天而起,犹如狂风刮过。而那块玉佩里颜丹青的残魂,救得了顾千珸的墓碑,却不会再有力气去救尧天,而他,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受死吧!”仙帝冷然开口,然而这次不是玉佩阻止了他,是一位一袭白衣的年轻人;他的身形要比仙帝还要快上一些,轻而易举化去了那毁天灭地的一剑。
这人正是他与城晴的师父,惊羽亦非台的掌门。仙帝愕然,他当初与师父打赌下棋,棋局未定输赢,师父却不知所踪,如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却是另一副模样。那是只有与城晴见面时才会幻化的面孔。
“阿燃。”年轻人冷冷的看着眼前戾气极重的仙帝,道:“如果你还想小晴子醒来,就留这畜生一命。”城晴的陨落他也略知一二,大徒弟萧燃的做法他虽然不认同却也不抵触,那是他们那个时代,几乎是个人都会做的事情。他理解萧燃的做法,但尧天,他绝不原谅,伤他徒儿魂碎不说还偷去她的全部修为,害得城晴历经不知几何岁月才得以转世,这个仇,他一直记得。
虽然记得,却不能报。
“师父。”仙帝怔了怔,沉声道:“师父,这畜生必须死,他还会害死小晴的。”
“他敢。”年轻人冷冷回头,只一眼,就看得尧天噗通一声跪地,惊恐道:“我不会的,阿暖,我不会害他的。”在海边遇到颜丹青之后,熟悉的气息让他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却没有完全记起;他以为城晴怒他趁虚而入击散了自己的魂,却直到最近他才明白,城晴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散去他刚得到的修为,击他堕入轮回,是为了救他。
她知道,即便尧天得了她全部修为,也是敌不过眼前这怒气冲顶的两人的。
轮回再世,他忆起前尘后便选择跟在颜丹青身边,想报前世之仇,然而千年已过,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知道颜丹青即将成亲的那一刻,他内心是矛盾的,这个仇,他还要不要坚持。
不论是城晴还是颜丹青,尧天都是清楚的,他亏欠太多了。不止是他害了城晴,更是对颜丹青,他恨不起来,想通后,他更是后悔。颜丹青对他的好,比之当年的城晴还要更甚,同是男儿,也让他们的关系前所未有的紧密相连。
他不该一次次害他。不管是妄谭边拂松鬼仙的陨落,还是人间道商单那一脚,颜丹青遭遇的种种意外,其中都有他的影子。他害他两世,却在最近才想起,想起这迟来的真相。
雪依旧在下,如棉絮鹅毛。年轻人一甩衣袖,负手走入虚无,临走前,他消去了除尧天外,其他人的记忆。年轻人离去后,仙帝瞪了眼尧天,化为长虹飞天而去。
尧天跪在地上,恐惧久久挥之不去,如果颜丹青记起这些,他该如何解释呢?
仙帝走后,其他人才陆续醒来,见到眼前的狼藉与失神跪地的尧天,先是一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尧天一语不发,低着头朝顾千珸的墓碑磕了十几个响头,之后不理会众人径直离去。
他还是做错了,颜丹青如果知道,一定饶不了他。唯独这件事他敢肯定,颜丹青一定不像以前一样,对他的杀戮睁只眼闭只眼。
他,还能苟活多久呢?
第83章 成墨(九)
二十二年前,明镜亦非台,是夜,离宫,顾千珸陨落前一晚。
“千珸兄,这么晚还没睡呐!” 陆十瑞负手笑盈盈走来,行至那枝桂花,轻抚花枝后突然神色一变,严肃道:“明日的任务你不要去,我会派几个心腹弟子悄悄前去。”
就在昨日,拂松鬼仙重生归来,并霸占了整个轩目山脉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修真界。这种消息十几年里虽不是第一次出现,但也不能不理会;尤其是这次,据前去打探的弟子来报,他们确实看到了尧天,而他身边确实站着位身穿仙人阁校服的少年。
拂松鬼仙再临,祸害人间这种鬼话,他不信,顾千珸更是不信。但是,无数人想要他的人头,万一真的如谣言一般,又该如何?
颜丹青本人在还好,但眼下,他却不知所踪。
顾千珸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盯着眼前即将绽放的花苞。自他回到明镜亦非台,除了闭关出任务外,他每晚还会站在院子里,等着那满园的昙花绽放。
天上繁星灿烂,离宫内,昙花亦是如此。
“千珸兄。”陆十瑞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接下这个任务的理由是什么?”陆十瑞不相信,如果那人真是颜丹青话,不用接任务,顾千珸肯定是会去的。但此刻看他神情,却不是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平静,如一谭死水,千金巨石也激不起波澜。
这两年里,他觉得顾千珸没变,却又打心底觉得他变了。一成不变的是他井井有条的作风,完全变了的是他更加沉默、愈发孤僻了。好像他的心在他独自回明镜亦非台的那一刻就封闭了,或者,在颜丹青离开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随着他一起走了。
他们也不是没猜测过颜丹青是否回了冥界,但身为外人,他们也不好多问,顾千珸自不会与他们多说,一切,就看这次消息是否是真是假了。如果是真,那最好不过,如果是假,那他一定要问问,颜丹青究竟去了哪里。
“前几日,我听弟子们说,早课的时候你发火了。是为了什么?你能和我说说吗?”陆十瑞没话找话,他知道顾千珸发火的原因,但这个理由他不能接受,或许是他立场不同。但是,以前也不是没人私底下讨论颜丹青的做派,不是没人说他的坏话,唯有前几日,顾千珸发火了,罚了数百名弟子不说,还出手了,幸好只是毁了半个亦非台,没有伤及他人。
顾千珸仍是只字不语,仿若未闻。陆十瑞站了一会,尴尬至极,正欲离去时,顾千珸突然开口了。一如十几年前那场暴雪过后的突然,但却不似当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