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被林醒扶进卧房,瘫坐在榻上。
林醒拿起桌上茶壶,斟满杯子:“娘,喝点水。”
肖氏摇头,泪水止不住流下。
“娘,您放心,我不会让杏儿白白受这趟折磨!”林醒将水杯砸回桌上,咬牙切齿道。
“你、你想做什么!醒儿,千万别乱来!”见林醒眼露冷光,肖氏慌忙道。
水杯里震出的波纹朝杯壁散看,渐渐沉静。林醒闭上眼,片刻后睁开:“您别管L ,我自有分寸。”
京城自入秋后越来越冷,皇太后终久病不起驾鹤西去。
如今北方局势不稳,本打算在宫中守孝的梁靖生因魏纪坤等老臣以大渊惯例和孝道为由上书,最终妥协,至城外八百里的慈悲寺斋戒七日,以告太后在天之灵。
梁靖生出京不久,萧府大门便被人敲了开。
“诸位可是有事?”王枫看着眼前一群面露不善之色者,立即警惕起来。
林醒站在最前端,冷冷道:“中书省右拾遗萧成誉,有勾结外族企图谋反之嫌,丞相大人有令,派我等前来彻查府邸,”说罢,一挥手,身后一干人直涌入萧府。
“等等——!”王枫一人之力抵不过,只得飞快跑进院内,叫醒尚在睡梦中的顾献。
顾献迷糊地揉着眼睛,屋外传来乒乓动静,眉头立刻蹙起,赶忙披上外衣前去查看。
林醒抱臂站在院内,沉着脸看手下在各个房间内进进出出。见顾献快步走来,扯出一丝诡异笑容:“萧大人睡得可还好?”
顾献冷冷开口道:“林二公子,皇上前脚刚走,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来抄我的家了?”
林醒冷笑两声,不作回应。
“主子!”一人匆匆跑来,递给林醒两封信笺,又低声耳语两句,退至一旁。
林醒拆开信件只肖两眼,冷哼一声,大声道:“来人,萧成誉勾结外族证据确凿,立刻拿下!”
不等顾献反映,便被几名高大的侍从压了出去。
“少爷!!”王枫冲上前,想要扒开围着顾献的人,却被重重掀倒在地。
“王枫,不要冲动!”顾献回头大喊。
林醒扫视一眼,朝几名侍从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严加看管。即刻起,任何人不许出入萧府。”
“是!”
林醒留下的侍从两两分组,把守大门和萧府主要道路。头两天提防得严实,连一只苍蝇都未曾飞进。到了后来,似乎见府里的下人还算听话,便逐渐松了神。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院中竹林里闪身而过。
阿宁心切地翻过围墙,落地时不小心扭了一下。顾不得脚踝疼痛,阿宁咬着牙,跑过几条街,眼前昏昏暗暗,踹不上气,转弯时没看清前方,砰地一声一头扎进来人怀里。
“对不起!”阿宁迅速退开,匆忙又要赶路。
“阿宁姑娘?”
阿宁立刻顿住脚步,抬头看这清冷声音的主人。
“世子!?”她轻声叫唤,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林韫之皱眉道:“是不是成誉出事了?”
“少爷……少爷他被林二公子抓走了!三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们都被看管在府内,不得出入,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世子,求求您,快救救少爷吧!”阿宁扯着林韫之衣服,眼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别急,先随我来。”
两人行至一偏僻无人处,阿宁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林韫之面色依旧,但眼里冒出的怒火仿佛要灼伤人一般。
阿宁明显比刚才冷静许多。她看着眼前男子,知道能够将自家少爷托付于他,便不再犹豫,跪了下来:“世子,其实我是魏丞相安c-h-a在少爷身边的人。”
林韫之愣了愣,见阿宁神色凝重,便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阿宁家境贫寒,流落京城,意外遇到刚出仕不久的萧成誉,便进入了萧府。不料却被魏纪坤找了上来,告知她的家人已经在自己监视之中,只要她呆在萧成誉身边,伺机下手,事成之后定让她与家人远走高飞。可如若有何闪失,她的家人便会成为阶下囚、地下尸。阿宁不得已,只得答应这一条件,可至始至终也没能动了杀心。
“看来,这一次魏纪坤是打算亲自下杀手了。”林韫之两手紧紧攥成拳,低声道。
“世子,以我的身份,进入大牢并不难,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受丞相之名前去狱中刺杀少爷的。这一次就让阿宁将功补过,我定会把少爷安全带回来的。”阿宁抬起袖子擦擦眼角,目光坚定道。
林韫之凝神盯着阿宁,片刻口松了嘴角:“我相信你。”随即身手进衣襟,掏出一块璞玉,递给阿宁,“看来陛下早有预想,将这此物留给了我。刑部大牢有只有皇上知道的一处密道,这是开启密道大门的钥匙。”
阿宁接过璞玉,仔细收好,躬身一礼,便快步离开。
刑部大牢y-in冷潮s-hi。顾献被卸去外袍,只着轻薄内衬,两手高举过头,脚尖点地,整个人被牢牢拷在刑桩上。
“萧大人,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认了罪,便不用受这皮r_ou_之苦,还能痛快一点。”魏纪坤坐在狱房外的椅子上,悠悠开口道。
顾献垂着头,脸上一片y-in影,看不清表情。整整三天,几乎滴水未进,身上多处x_u_e道被扎进细针,强行封了起来,顾献此刻连张嘴说话都无比吃力。他抖了抖嘴唇,声音嘶哑不已:“大丈夫敢作敢当,我要是丞相您,理所当然要认了这罪。可惜,就怕是一头撞死,也不解天下百姓之恨。”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来人!”魏纪坤捏紧手中杯子,随即放开,狠狠道,“好好‘伺候’萧大人。”起身,离开了大牢。
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去,s-hi透浑身,却让意识清醒了几分。衣襟被人残暴地拉开,白皙胸膛暴露在空气中。迷蒙中几根银针反s_h_è 出诡异光亮,顾献咬紧牙,索x_ing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睛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阿……宁?”顾献努力睁了睁眼,声音听起来虚弱不堪。
阿宁狠狠点头,忍着泪水不掉下来,动作迅速地解开顾献身上枷锁。卸了束缚,顾献整个人软地就要载下去,幸好阿宁眼疾手快伸手扶住。
“少爷,你的身上怎么扎了这么多针!?”阿宁小声叫道。
“好像是为了封住x_u_e道,怕我乱来吧。然而我并不会武功,真是浪费了这么多根针。”顾献自嘲地轻笑两声,“能帮我取下来吗?”
阿宁瞪红了眼,点点头,小心翼翼动起手来。
封x_u_e位的针拔下来时远比刺进去疼,顾献咬紧牙,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声音颤抖:“快、快一些,我没事的,不然待会外面的人就来了!”
阿宁抿柱下唇,快准狠地将十几根银针依次拔出。最后一根出来时,顾献倒抽一口气,见阿宁担心不已,摇摇头,苍白的嘴唇勉强扯出一丝笑。
阿宁扶着顾献,两人在大牢里穿梭,不一会便走到死路。顾献眼见着阿宁在墙上摸索着。
“找到了!”
不一会儿,阿宁轻叫出声,从衣襟中摸出一块玉,朝墙上一处凹槽按了进去。
墙随即动了起来,中间裂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顾献耳朵灵敏,有群人正在以很快的速度接近他们。因空间密闭,急促的脚步声和喊骂声在不甚宽敞的牢狱内回响,声音越来越近。他压低嗓音,提气说道:“守卫发现了,快走!”
阿宁却离远了两步,摇头道:“不,少爷你别管我,快走!”
顾献见她这般,眉头急得蹙了起来:“说什么傻话!?你若不跟我一起走,岂不是——”
没等人说完,阿宁右掌运起内功使劲一推,顾献跌进密道。这一掌力道不小,震得他胸口生疼,来不及站起,仍在外面的阿宁抽出匕首将玉石劈了个粉碎,缝隙缓缓关起。
“少爷,沿着暗道一直走,别回头,有人在那头等你——”
顾献瞪大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阿宁的笑容和话语却已被石墙隔开。
看了眼紧闭的石墙和地上碎玉,阿宁舒了口气,似是自嘲般道:“明明做了很多对不起少爷的事,到最后也还是没能让他知道真相。就让阿宁再自私一次,给少爷留个好念想吧。”
转身,静静聆听脚步声,独自等待即将到来的大狱侍卫。
密道昏暗幽密,仿佛永远到不了头。顾献强忍身体的不适,扶着墙尽力朝前走去,一步也不敢停下。不知走了多久,视线内闪出一丝光亮。顾献咬紧下唇,加快步伐。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步,一步……终于,顾献跨出了黑暗,完全暴露在光亮之下。
好像,很久没有看见阳光了呢。顾献抬手挡住有些强刺眼的光线,身子不住向前倾,却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成誉!”
顾献将手移开半分,林韫之的脸近在眼前,担忧、难过、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神色显得异常复杂,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扭曲。
见怀中人面色苍白,目光毫无焦距,林韫之心疼地拂过顾献头顶,柔声道:“成誉,跟我走,好吗?”
突然,顾献好像回过神来一般,虚虚地抓着林韫之衣角,嘴唇一抖,颤颤道:“阿、阿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