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六一拼命挣扎着，他根本不理成才，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奔流而下的洪水，死死地看着，死死地看着。
大家的视线，都盯在那个空落落的缺口处，没有人愿意相信，刚刚那几秒钟所发生的事情，确实真实发生了。
俄顷，高成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命令道：“撤！所有人，上岸！”
许三多脸上，已经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拧转身子冲着高成大喊：“我不上去！让我去找班长！”
高成大怒，他拨出腰间的枪，向天开了一梭子，喝道：“你他妈的不听命令，我军法从事了你！”
这枪声，在山谷间震响着，恍如悲嘶，恍如狂啸，它让每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雨势一分未减，泥泞的洪流，横亘在山梁和南面山坡之间，哗哗地向下流淌，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
成才抱紧伍六一，连拖带拽，两人已经退到了他开枪时的大石头上。伍六一不再挣扎，也不说话，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在无尽的水面上。
其他人，都退回到了高成身边，围着那棵大树，乏力地四下靠着，甘小宁还是拽着许三多的手臂，一刻也不敢松开。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除了甘小宁的背包里，那密封在防水袋中响了许久的电话铃声，还在持续地响着，清晰而又刺耳。
高成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幕，几乎就在他的眼前，一遍遍地重放着，如同一只锋利的小刀，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一遍遍地划过。
良久，高成才努力地站直了身子，尽可能放平口气，道：“准备一下，你们几个，送这个副手回营地去，其它人，跟我走。”
“去哪儿？”甘小宁仰起满是泪水的脸，望着自已的营长。
“搜山！”高成咬碎了牙，说：“他妈的，就算把这座山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高成的声音，如同被拦腰砍断了一般，戈然而止，他说不出来，最后的那个字。
可那个字，针一样扎进每个人心底，班长，班长，你在哪里？
你还，活着吗？
（第五篇完）
☆、第十五章
枪声传进齐桓的耳朵里，他警觉地半抬起身子，眺望南面的山梁。
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巨大的水流声，告诉齐桓那里是山洪暴发区，齐桓又看了看自己右下方的山坡，寸Cao不生的坡面上根本存不住水，山洪是绝不会从这边下来的。齐桓忽然省悟过来，当年，无论是谁，选择了这面山坡来修建隐蔽所的人，肯定是这方面的专家，并且经过了详细的事先研究，否则，无法选得如此恰到好处。
电话又响了，齐桓接起来，是吴哲，说：“y1，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齐桓道：“y2，你是神仙？我这里刚听见了枪响，你就打电话过来，简直是顺风耳嘛。”
吴哲道：“枪响？出什么事了？我刚才接到了袁队电话，袁队说，许三多他们进呼尔巴什格山了，可能离我们很近，让你注意隐蔽，保持监视，绝不能暴露。”
齐桓奇怪，问：“他们进山来干什么？我听见枪声是在山洪区，别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吴哲吁口气，道：“袁队一直在设法跟他们联系，就怕你们不小心撞上。他们碰上山洪了？为什么开枪？”
齐桓一拳砸在面前的土堆上，道：“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动也不能动，妈的，那两个属野兔子的，钻进去到现在就没出来过。”
吴哲也咬咬牙，道：“我也不能动，袁队的死命令，就算看见整座山塌在我们面前，在他来之前，我们的任务仍然是那四个字，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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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走过去，从甘小宁的背包里掏出电话，终于摁停了那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铃声，放在耳边，喊道：“我是高成，什么事？”
那边传来马小帅如释重负的声音，道：“连长，你没事，太好了！”
高成的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哽了一下，才道：“我没事！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停地打电话？”
马小帅道：“连长，A大队的中队长，袁朗，就是考核我们的那个人，他说有急事找你，你别挂，我叫小陈给你接过去。”
袁朗？高成心中一凛，这要紧关头，他突然冒出来，恐怕带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等了两分钟，听筒里，就传来了袁朗的声音：“高营长，我是袁朗，我有你们军长的授权，你的特种小分队，从现在起听从我的指挥。我正在赶来，估计两小时后能到你处，完毕。”
高成楞了一下，问：“出什么事了？”
袁朗道：“电话里没法说，虽然你们这条通讯线路已经特别加密，但是情况很复杂，我必须和你面谈。听说你不在营地？”
高成往一边走开，道：“是，我在山里，我有要事，不能马上回营地，你要是先到了，就在那儿等等我。”
袁朗的语气凌厉起来，重重地说：“高成，我重复一下我得到的授权，你的小分队，包括你本人在内，从现在起，听我指挥，明白吗？”
高成站定，有些不解，道：“明白，你是当官的呗，这怎么了？我现在是前线指挥官，有权根据特殊情况便宜行事，你要我听你指挥，你人还没来，指挥什么啊？”
袁朗一字一句道：“听着，这是命令，带上你的人，所有的人，立刻回营地待命，不得有任何其它行动，明白吗？是任何其它行动！”
高成登时火了，吼道：“什么其它行动？我的兵出事了，我最好的兵，我要去救人，你什么狗屁命令比人命还重要？”
袁朗压住声音，道：“高营长，你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要求你，立刻撤回营地，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高成不理，道：“我不要解释，我现在需要时间，需要行动，你少拿命令来压我，我不回营地，等我找着我的人，随便你给我什么处分。”
袁朗停了一下，慢慢道：“高成，你的心情我理解，我袁朗从不干强力压人的事！可你要想清楚，你现在擅自行动，最后赔上的，将会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x_ing命－－－你是军人，你要想清楚！”
高成握住话筒的手僵硬了，他艰难地折回身子，凝望着那道湍急的水流，一时间，眼前一片模糊。
甘小宁和许三多向对面的山梁s_h_è 出了登山绳，然后大家将成才和伍六一，一点一点拉回了洪流的这一边，许三多从成才手上接过呆呆的伍六一，半拖半扶地来到高处，两人挨着坐下来。
伍六一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水面，他突然抹了抹脸，又象自言自语，又象对许三多说话，喃喃道：“我现在才明白你的心情，真的，我现在才明白。”
许三多不明白，他看着伍六一，问：“你说什么？”
伍六一道：“那次，你砸了班长的手，你软得象滩泥，把自已关在装甲车里－－－说实话，我瞧不上你，就因为你这团泥巴，害班长受伤，还得回头来安慰你，你凭什么躲着啊？你凭什么就这么倒下去啊？”
许三多的心，裂成碎片，他盯着伍六一，不说话。
伍六一闭了闭眼睛，继续说：“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人，这人呐，要是干了件特别后悔的事，后悔到，后悔到恨不得自已从来都没有出生过，就会，就会象你那样，象你那样，象你那样。。。。。。”他说不下去了。
许三多的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下来，可他却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在y-in沉的雨色里，竟然显得十分明亮。他凑近伍六一，双手按在伍六一的胳膊上，轻轻地，然而坚定地说：“六一，班长没有死，他在等着我们去找他，你相信我，他没死，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伍六一抬起脸，定定地看着许三多，渐渐地，他的眼眸中，浮起了希望！
☆、第十六章
晕得七荤八素的副手，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在落入水里之后就失去了知觉，并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被救上来的，这会子慢慢缓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双s-hi淋淋的眼睛，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杵在跟前盯着自已。
副手吓一跳，喃喃问：“我，我没事，我还活着？”
高成说不清自已心里的感觉，他冷冰冰地看着副手，道：“对，你活着，没事了！”
副手觉得心里一阵发寒，他四下看看，突然瞧到人群后的伍六一，惊喜地说：“伍总，你也来了！”
伍六一沉着脸，也不接腔。
高成说：“我问你，胁持你来登山的那两个人呢？”
副手道：“他们往山下走了，顺着泄洪道，走了两三个小时了。。。呃，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反正你们过来救我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
“下山？”高成觉得不可思议，“这两个人疯了？这下着大雨，倒顺着泄洪道往山下走，两三个小时，凭他俩能走多远，不正好被水冲到？”
“我跟他们说了，”副手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那女的，叫燕子姐，她跟我说，不管谁来救我，都要提醒救我的人，别再往前跟了，否则要后悔的。”
高成心里咯噔一下，他仿佛突然，又听到了那个似劝似谑的声音：“当兵的，下次别管闲事，不然你要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