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被禁卫军抓住站起来,他眼球里爬上血丝,忽然挣脱开来,用手狠狠戳着自己的胸口,沙哑至极道:“该死的人,是我!”
连蓉怒道:“还站着干什么,把他带走!!!”
“是!”
阿丹琳娜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挣扎着离自己而去。她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耳朵边到处是嘈杂的人声。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她好像在人群里仓促地看到了一个人。
阿丹琳娜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她看见一个身影渐渐远去了。
黑暗降临。
·
连蓉大怒。崇华回去后,被抽了几十道鞭子,重新关在了太子殿。这一下,连祁珩也受到了迁怒,不允许踏进太子殿了。
魏镜两国已处在交战的界点,一触即发。整个宫都笼罩在压抑而忙碌的氛围里。崇华等伤好得可以走动了,便打算一个人去宫外散散心。临走时将桌案上的书册收拾起来,这才想起苏澈那封信。
崇华将信打开来,从头读起。信纸写了好几张,都是一些对过去崇华的优点和毛病的总结。那些对于他的毛病说的话,倒真的是说得一针见血。崇华再翻了一张,上面写了一句话:“勿沉湎于往事,勿惮行于前程。”
崇华盯着这句话看了一阵,才继续往下看去。信的最后写了一句话,字迹较之前比起来分外潦Cao,若不是字骨在那里,恐怕都要让人以为和之前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了。这句话像是最后才仓促加上去的,犹豫了许久:
“谨防身边人。”
这便看完了。
崇华正要将信收起来,却忽然发现信封里还有一张单独折成了方块了,故意同那些信纸分开放着,而且塞在信封角落里,想必是不太想被他看见。
崇华慢慢打开,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茂之,我虽然在魏渠为官,但总归还是镜国人。一直以来,我都有刻意回避镜国的问题,从不c-h-a手有关镜国的事,但如今,魏镜两国交战在即,倘若魏渠胜,那么我便再无国;倘若镜国胜,那么我便无脸再做魏渠的臣子。不论怎样,我都进退两难,感到分外痛苦。
“在这世上,母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实现母亲的心愿,我跟随着父亲与两位兄长走上仕途。但近日,我得知母亲已不在这世上,怨不了别人,只怨我自己不孝。一番思虑过后,我在朝阳殿外请示陛下两天两夜,才终于得到赐毒酒一死,以留全尸。
“茂之,我听闻妤宁公主将出嫁南藩,同陛下讨论了一番,未能改变结果,深感抱歉。如今我也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了。不久后我便要回到苏府,安葬母亲,完成陛下最后交代给我的任务。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我。
“苏澈,绝笔。”
崇华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将信收好,缓了半天。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殿门冲了出去,一边疾步往宫门去一边道:“……备马!!!”
风声呼啸。崇华策马而过,蹄声飞快。心道,等等我,等等我,再等等我……
苏府好像已近在眼前。
几名身着白衣之人举着招魂幡,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苏府。一具棺材被稳稳地抬着。后面,几个身穿官服的人跪在苏府前,磕了几个头,起身拍了拍衣服,慢慢跟在了队伍后面。
崇华缓缓停在了远处,呆呆看着这些。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如此清晰地,觉得自己可笑、不堪、是一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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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厮杀之中,祁珩忽然顶着狂沙跑来,大声对崇华喊道:“殿下!!!储卫军好像收到的消息是错误的,往南边去了!!!”
崇华道:“南边???!!!”
他们察觉到,镜国在南边下了埋伏,崇华派祁珩告知储卫军绕开南边行,但不知为何,消息传了过去,却是错的!
两国交战,镜国慢慢占据了上风。从魏渠传来消息,镜国军队已经一路攻打向汉关了。
风沙漫天,魏渠士兵们多半一时适应不了这种气候,病的病伤的伤。
南藩也以和亲公主死亡为由,进军侵犯。虽然造不成太大威胁,但此时此刻,却是雪上加霜。
似乎,魏渠就快要战败了。
又一次被敌军偷袭。两军交战中,忽然大地向无数深坑下陷去,竟是镜国士兵以沙子作掩护,事先挖了无数巨大的深坑!!
祁珩一个不稳摔了下去,所幸下意识间用三绝在地面上牢牢c-h-a住了。向下一看,尖刺锋利,无数魏渠士兵被活活穿过而死。
祁珩想要爬上去,但沙土松软,三绝竟缓缓地向下倒去。这时,崇华自远处杀掉几人赶来,跪在地上冲他伸出手道:“上来!!”
祁珩愣了一下,迟迟不伸手。崇华道:“你愣着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祁珩咬了咬嘴唇,一把握住崇华的手,崇华将他拉了上来。
一个士兵道:“殿下、祁大人,从宫里传来消息,汉关即将被破,要求我们尽管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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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华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望着最后一批守卫城门的将士浴血搏杀,全身像失去了力气,摇摇欲坠。一瞬间,从心底升起一股对即将亡国的恐惧。这股恐惧,仿若梦魇般缠绕在心里。
汉关里火光冲天,死尸遍地。
两军僵持了五天五夜。第六日,局面竟发生了奇迹般的扭转。
匆忙赶回来的储卫军偕同禁卫军一起,将镜国士兵赶出了汉关。
一路上,魏渠士兵像是被亡国的绝望所驱使着,爆发出了异常的强悍之力。局面发生了翻盘,镜国士兵大意失荆州,节节败退,逃回了镜国。
·
崇华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倚在桌前睡着了。窗外天色微亮,已是清晨。
回忆起过去曾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那些画面,包括画面里的人,都好像只是一片幻影。世事如烟缕,大喜大悲,甚至已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对着熟悉的一景一物,只剩下相顾无言。
人生如梦,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崇华推开殿门,走了出去。忽然之间,他好像听见从身后响起一声清晰的呼唤。
“茂之。”
他猛地回过头去。
空荡荡的长廊上除了他一人,什么人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over!
第四卷 血雨
第53章 离心
一只翠羽鸟儿扑扇着翅膀,穿过团团云烟、巍巍高山,落在一扇窗前。
一个双冰蓝的眸子望了过来,鸟儿跳上他的肩头。那男子伸出手去,还未触碰到鸟儿,鸟儿便叽叽喳喳叫了几声,飞走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男声叫道:“子渊!该走了!”
玹子渊沉默一阵,起身走了出去。
人群稀稀拉拉,踩过青Cao与落花,向司音阁的一个方向步去。刚是下过春雨后的一天,地面上还是s-hi漉漉的。树影斜下,如流水从发梢滴至鞋跟,空气沁澈入心脾。玹子渊眯着眼睛抬眼一望,太阳不是很大,明晃晃地匿在树林后头。这一望得久了,眼神就有些发晕了。一边神飞一边走,不知不觉,就落到最后头了。
离心之境,乃是司音阁从立家最初便拥有的一个天然奇境。不论境外是春夏还是秋冬,境里永远都是一片夏景,瀑布声潺潺。
每一年,司音阁都会在离心之镜举办一次成人礼,时间一般挑在人间芍药花开之时。择一日聚起所有在这一年将年满或已年满二十岁之男女,一并举行成人礼。
全部人一左一右分为男女两列,男为左,女为右,面朝瀑边绿荫中佛像,位次按出生先后排位。玹子渊生在九月,因此站在差不多中间的位置。
玹烨之站在佛像前慢慢读完致辞,一阵有律的鼓声后,焚香缭绕。按照先男后女的顺序,开始一个接一个跪拜、上香,由族中长辈负责将蓝色发带更换为黑色发带,并赋诫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