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瑞听到的则是另一个版本。
“老大”和他的小喽啰们趁他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总要喊几声“罗瑞你男人进监狱了!”罗瑞在屋里死死捂住耳朵,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直到他们欢呼着跑远了,罗瑞才若无其事的继续玩游戏。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年后。
年一过,开了春,奶奶当机立断,卖了祖宅和地,带着罗瑞进城了。祖孙俩租住在市区一条老巷子里,巷子设施老旧,道路狭窄,雨天积水,好在热闹,并且房租便宜。房东上下两层的小院儿,他们只租了一间,一月只要几百块,公用水管和厕所。
他奶奶找了个扫大街的活,领导念在他年纪大了,把她分在家门口,休息吃饭都很方便。一切都在慢慢好转,只有罗瑞,还是不肯与人交流,整日消沉。
后来他奶奶不知听谁推荐,给罗瑞找了个心理医生。所谓的心理医生就是巷子尽头一家心理诊所。
诊所很小,就一个院子,一间屋子。院子里种了一颗铁树,枝叶非常茂盛,又绿又亮,一看就知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的。屋里的绿植更多,都是盆栽。梁上挂着三盆吊篮,最长的分支能挨到罗瑞肩膀,从叶子能看出是不同品种,窗台上摆一排芦荟,桌子两侧分别有两盆金钱树,无一例外的长势都非常好,连一片发黄的叶子都没有,旺盛的几乎把房里的光线劝挡住了,跟进了森林一样。
奇怪的是,种的全是叶子,没一个开花的。
“我叫叶恒。”
桌子后面的玻璃门里出来一个年轻人。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宽大的衬衫和西装裤穿在他身上有些维和,就像路边穿人字拖大短裤的花店老板,突然穿上正装去当公务员一样。
罗瑞躲在他奶奶身后,奶奶抓着他的手对叶恒说“你就是叶大夫吧,我是面馆老张介绍来的,你给我孙子看看吧。他都大半年不肯好好说话了”
说着,把罗瑞拽过来,罗瑞很不配合,只想往后躲,但是力气没他奶奶大。
“没问题,交给我。”
叶恒的口气轻松的像成交了一颗大白菜。而后明码标价“一周一次,一次八十,先交一个月的吧。”
这个价格大抵是太奶奶半个月的工资,不心疼是假的。不过既然来了,就已经下定决心,为了大孙子,奶奶咬牙“成。”
罗瑞打心里觉得这家伙是个骗子。苦于没有证据,说服不了奶奶,遂决定扛过这一个月,奶奶看到他没好转,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谁想这骗子太不专业了,装都不装一下,第一次让罗瑞给铁树浇水剪枝。第二次给罗瑞科普金边吊兰和银边吊篮的区别,以及如何浇水,如何修枝。第三次把屋里的绿植全部搬出去晒太阳。第四次罗瑞忍无可忍。
“我n_ai给你钱,可不是让我来打杂的。
罗瑞心疼奶奶这点辛苦钱,怒气冲冲的。可是叶恒对他的怒火并不在意,反而挑眉一笑。
“呦,终于肯说话了。”
罗瑞像一直拒绝投食的猫,却在某天偷偷去吃食的时候被人发现嘲笑一样恼羞成怒。他既不想炸毛让对方更加得意,也不想因此放下骄傲,扔下喷壶就走,以示态度。
“你心疼你奶奶的钱,为什么不心疼他对你的关爱。她已经逃离了那个地方,现在让他伤心的,是你。”
叶恒捡起喷壶,对着枝叶漫不经心的喷洒,
罗瑞紧紧捏着门把手,最终是没能打开那扇门。他对叶恒大吼“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说我!”
叶恒随手丢下喷壶,一步一步试探着向罗瑞靠近。他步步逼近,罗瑞步步后退,最后无处可退靠在门上,把原本虚掩的大门彻底关上了,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哭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哭的浑然忘我。叶恒也蹲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脑勺,像在安抚一只猫,语气轻柔,充满怜悯。
“我懂你,罗瑞。即使所有人都不懂,我也懂你,不用害怕。”叶恒仰头望望院子里四面高墙。“这里再没有其他人了,你可以尽情地哭,尽情诉说你的悲惨遭遇,我将是你最忠实的听众,为你保密,给你安慰。”
夕阳西下,最后的余光洒落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家家户户的烟火气从一扇扇窗里传出来,热热闹闹。叶恒狠狠嗅了一下,感叹“蒜薹炒r_ou_。”
第6章 第 6 章
罗瑞终于肯上学了。
他奶奶激动的念叨着“钱没白花,钱没白花。”端午的时候单位发的绿豆糕一个没留,都让罗瑞给叶恒拿去了。
叶恒一边闻着隔壁的糖醋排骨流口水,一边吃着绿豆糕,丝毫没有要让让罗瑞的意思。罗瑞眼巴巴的看着,等是等不来了,干脆自己伸手抓了两个。咬了一口,又全吐出来。
叶恒全程沉醉在隔壁的糖醋排骨里根本没在意他。直到香味消失了,叶恒不禁遗憾的说“这就出锅了,哎。”而后把绿豆糕盒子盖上,看向罗瑞“进来吧。”
罗瑞当了他好几天清洁工,后来跟他一边聊着天,一边浇着花,竟然也觉得很不错,这比自己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好多了。因此一进门,罗瑞就自觉的拎起水桶准备去浇花。
“哎哎哎!”叶恒一手c-h-a口袋,一手端绿豆糕,抬起一只脚勾住水桶。“怎么?浇花浇上瘾了?你再祸害下去我这花都得烂根。”
罗瑞无措又不解。
“放下吧。”叶恒说“今天不当清洁工了,让你当一回上帝。坐吧。”
叶恒把一直靠墙立着的藤编躺椅打开,搁在窗下。罗瑞把水桶放回原地,忐忑的坐在躺椅上。夕阳的余晖洒把他浅褐色的瞳孔照得透亮,睫毛一颤一颤,泄露了他的好奇和不安。
叶恒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金色的怀表,从颜色的暗度可见,这表应该有些年头了,表链掉色严重,想来不是太贵的表。叶恒甩着怀表在罗瑞眼前转了两圈。
“催眠,听过吗。”
罗瑞似是准备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果断摇头。
“不懂没关系,你也不需要懂。现在,看着这块怀表。”叶恒控制怀表左右摇摆,罗瑞的眼睛也跟着左右摇摆,摇着摇着就把自己摇成了对眼。
叶恒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并且笑的很投入。罗瑞莫名其妙,见他笑的停不下来,又感到生气。“你笑什么。”
叶恒笑的脸都红了,连清几下嗓子才恢复情绪。“不好意思,我们继续。”
怀表继续在他眼前摇摆。罗瑞盯着怀表晃了两下,抬眼看向叶恒。不出所料——
“噗——”
“……”
罗瑞推开他。“我还是去浇花吧。”
叶恒的大手扣在罗瑞单薄的肩膀上“不准你去祸害我的花。”然后把他推到在躺椅上。“你这不就挺好,不必那么紧张,又不给你打针。”
罗瑞“……”
“躺好了。这次换个方法。”叶恒把怀表打开,搁在他耳边。那是一枚很普通的怀表,白色表盘,十二个数字,三根指针。“听它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闭上眼睛,数它的节拍。滴答,滴答,这个声音会带你回去那个最黑暗的时刻,不过这一次你不用害怕,有我在。”
罗瑞听话的闭上眼,数着耳边单调的旋律。它好像真的有魔法,靠着简单的滴答声,轻而易举的就将罗瑞带回到那个下午。他又见到了那个丑陋又凶恶的男人,身体随着一僵,跟着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不要怕。”
叶恒轻柔的拍着他的胸口“不要怕,他伤害不了你。”而后指尖拂过他的锁骨“他在碰你这里吗?”接着是胸口,心脏隔着一层瘦弱的骨头没有规律的跳动,好像下一刻就会冲破骨头跳出来“这里呢?”而后是腰,轻轻一碰,罗瑞就跟着一颤“还有这里。”再往下,沿着大腿一直滑到脚踝。
罗瑞只觉得有一条滑溜溜的蛇,吐着信子爬过他全身,留下s-hi漉漉的痕迹,那是□□,一入骨髓,就能要他x_ing命——虽然他知道那是叶恒柔软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