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深攥紧了拳头,感觉到手心满是冰凉的汗珠,一张嘴,才发现连舌头都是麻木的:“可是为什么要针对小诺?想报复,冲我来呀!”
茗燕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你会为侮辱我们公主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让你活着,却失去你的最爱,生不如死!”
“你去死吧!”
“不可以陛下!”
两个声音在屋子的不同方位发出,一个身影冲上来挡在茗燕身前,成深的剑收势不住,眼看就要刺到那人身上,被吴大将军一掌削在腕上,剑尖着地,发出“叮”的一声,在青砖地上溅出一片火星。
猝不及防的子皓跟着跑过来,脸色煞白看着妹妹:“陌月,你不要命了?这样太危险了!”
做出危险举动的人倒是很镇定,慢慢回转身,望着茗燕:“你怎么这么傻?”
一直挥斥方遒镇定自若的女孩突然落泪:“公主,茗燕是罪臣之女,当年若非公主说情,茗燕早已不知死在了哪个腌臜角落里——”她猛地转头,眼里喷出怒火,“我怎能任由伤害了你和小全的人好端端地继续快活!”
成深如遭雷击,登时呆在原地张口结舌动弹不得。
陌月亦是浑身一震,想起夭亡的幼子,声音不由也哽咽了:“何苦呢,茗燕,你这又是何苦?不管你怎么做,全儿也不可能活转来了,只是白白地累得你一个姑娘家——”
“不管怎样,她该死!”
梁王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试图另寻兵器,被吴鸣死死拦住:“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寻仇的时候!”
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冰冰道:“梁王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伤害文诺的刀子是茗燕交到你手里的,可是,最终真正动手伤害他的人,是你自己!”
“我?”
成深忽然安静下来,所有过往一幕幕在心头闪过,是那样残忍的清晰:百兽园内的羞涩承欢,宣和殿前决定重回梁国即使辜负了吴大将军三年的深情,回龙院中被狂乱撕裂的夜晚,纳斯诺山顶最后的缠绵,还有,文华殿里诀别时那临去一眼,是隐藏了多少绝望多少痛楚多少情非得已的眷恋!
而当时当地的梁王靳成深,所有的念头只是想要刺痛眼前这个看起来傲岸不可摧折的男子,想要看他嫉妒后悔,想要他哀求着不肯离开!
可是怎么就忘了,看似温柔沉默的文诺,内里生着无法撼动的傲骨,若他真有哭泣求恕的一天,他已经不是他。
所以宁愿与挚爱分离,把所有伤痛默然吞下,等待爱人醒悟的那一天。
而在最终的最终,他说他不后悔。
也许茗燕说得对,最可怕的报复是让仇人活着,却失去最爱,生不如死!
梁王的意识终于又回到身上,只见眼前一片混乱:吴鸣在召唤随从,而方才出言道出真相的楚王紧跟在他身旁不知是在帮忙还是在添乱。
可续不知到哪儿去了。
那柄剑,梁王曾试图用来杀死茗燕的剑,正插在那女孩的胸口。陌月将奄奄一息的女孩搂在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茗燕的手,还紧紧握在剑柄上。显然,是她自己趁众人不备,捡起了地上的宝剑——如此血性,倒教人不忍再追究她什么。
这是一场噩梦吧?成深缓缓环视四周,想要找到自己身处幻境的证据。或许,一梦醒来,会发现自己还身处在楼道长留下的百兽园里,身旁躺着珍爱的那个少年,成深发誓,再也不会被嫉妒迷失了心智,再也不会伤害这少年一分一毫。
“扑通”一声,是火红色的狐狸跳进了溪流,与金色沙猫打成一团,水花四溅。
年轻的道长托着腮帮子,幽幽叹气:“我说过我会走得很慢很慢,可是你都不来追的,我只好往回走了。”
可续小心翼翼地走近,在他身旁的青石上坐下来:“真的是你,先我还以为赵都尉他们哄我。”
小道长也斜着眼,瞄着可续:“其实你是想来找我的是不是?只是脱不开身是不是?”
小方将军叹口气,没说话。
郑直突然伸出双手,捉住小方将军的肩膀:“跟我走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恋权位的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圣上他现正悲痛欲绝,我再一走,朝局怕是会有影响——”
“朝局啊?哼哼,朝局本来就会乱。”小道长松了手,开始想自己的心事。
这下可续可不干了,攥住小道长胳膊一阵乱摇:“你什么意思?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小方将军与稚气外表绝不相称的力气摇得郑直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唉你冷静点!冷静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可续太阳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现在局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幕后黑手被证明是楚国人,万一两国为此又起战事,还不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郑直微微一笑:“不会打仗的。主谋一死,一了百了,就算楚王有什么想法,吴大将军也会压着不让他动。我说的乱局,是指梁王从此不理朝政,诸王族为争夺大位会斗上一阵子。”
从容预言的小道长不再逗乐,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可续抬头望着他,有些恍惚:“这是你师父跟你说的吗?”
“不说那个了。”郑直再次执起可续的手,深情款款,“你犯不着卷到这里边去,与其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如放下一切跟我走,浪迹江湖岂不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