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蝴蝶 by eggy-hab【完结】(10)

2019-05-31  作者|标签: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突然感到一股人的气息就在身旁,条件反射地醒来,从枕头下摸出一枚刃,直逼来人的喉咙。
  “是我。”他出声了,“我来帮你把被子拉好,这样会着凉的。”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慌张,很平和,就像融在空气中的轻风一样。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了,我看到他略略弯腰,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即使睡觉时也是极为警觉的,但他竟想靠近我来替我盖被子?刚才的举动,要是有个偏差,他就一命呜呼了,他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么不重视自己的生命吗!还是说,他对我有这百分之百的信任……
  我移开刃,忽然感到一阵冷,才发现被子真的被我踢去了大半。我抓着被子的角,拉扯着, “我自己会弄!”
  “那么好吧,” 他转身走到梯子处,“别再踢掉了,明天还有另一半工作。”
  “我知道!”我不服气地回答道。傻瓜才会感冒,老把我当孩子看,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嘛!
  但很不幸,第二天我真的感冒了。也许我真的是傻瓜,前一天晚上就受了凉,夜里又不止一次踢了被子,早上起来就有些晕晕的,一丝丝微风都吹得我身体发冷。不过即使我真是傻瓜,我也不会让他知道,所以一天我都躲着他,不跟他说话,甚至不与他见面。反正他也习惯我这样了,应该不会起疑。
  晚上,我感觉病情加重了,似乎有些发烧了,但我仍然若无其事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他没发觉我病了,只以为我在闹性子,一起出门时,我松了口气,我知道他如果察觉到了,一定不会让我出门,我才不要这样,不就是一点感冒吗!
  被外面的冷风一路吹着,到目的地时,我烧得更厉害了,手心很烫,心脏跳得飞快。
  一定要速战速决,我在心里一遍遍念着,一踏入楼房便向内冲了进去。这里与昨天的地方是一个帮派的两个分部,昨天在那边发生了灭顶之灾,今天守在这里的人更多了。不过这也好,一起解决了省得麻烦。我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开枪,头脑已经热得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想着快点结束,见路便走,见门便闯。一个个人被我射穿心脏,一个个讨厌的监视探头被我打坏,平时不在话下的运动量此时已经使我喘得不行。我靠在最后一件房间外喘着气,冰冷的汗水从滚烫的额头流下又一阵发寒。我换上新的弹匣,突然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这才发现早已与他走散了。
  真是,我这么大个活人也会跟丢!我一边埋怨着,一边否认着希望他赶来的想法,咬咬牙,闯入了最后的房间。
  我感到枪越来越沉,脚快站不住了,头晕了,眼也花了,人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要两发子弹才能让他倒下。最后一人倒下了,我也撑不住了,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脚没力气了,手也软地握不住枪了,隔着手套我都能分明感到额上的高温。看来我果真是个逞强的傻瓜,我自嘲着,如果这时候再有敌人,我必死无疑。
  “小……小子,别……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躺在地上某个临死的人挤着最后一口气,我也懒得去寻找声源了,“我……按下了……按钮……楼就要……爆炸了……你也……活不成!”
  我一惊,不过也只是一惊,接着便无所谓了。要爆炸了吗,反正我这样也动不了了,原来我真要死在这里了吗……我这个傻瓜,发烧了还有什么好逞强的呢,就算工作拖一天,就算把功劳让给别人又怎样呢?落到现在这样,命都保不住了,不是什么都没了吗?
  我淡淡地叹着气,自己种的苦果,果然要落到自己头上,希望……他能顺利逃脱吧……
  背后的墙很冷,贴着墙纸,但里面水泥的冰冷却透出来,刺到我的身体内。为什么体温那么高,身体却还在发冷呢……如果,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温暖一些吧,如果能看到他的笑的话。那微笑,其实真的很温暖……
  我累得闭上了眼,我知道我心里希望有人来照看我,来救我,希望他能来找到我,但是,那么大的楼房,他怎么找得到呢,我们之间还根本不了解对方,根本谈不上有默契,等他找到这里的时候,楼已经爆炸了吧。
  我已经放弃了,然而耳朵里却传来不该有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朝着我而来的,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真的是他!熟悉的脸,温暖的脸。我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笑了,却是带着绝望的笑。
  “你怎么找到我的?”
  “按照被你打坏的监视探头的顺序推算出来的。”他看起来无心回答我,在我面前蹲下,手覆上我的额头,脸上露出果然的表情。
  “太逞强了!发烧了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才不要变成你的后腿。”我嘟囔着,我真是小看他了,竟然可以用这种方法找来,这该不该算默契呢。“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刚才有个人说了,这幢楼很快就要爆炸了,你快出去吧。”
  我不要他在这里陪葬我,我任性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不需要他来搀上一脚。然而他一愣之后,把枪塞回口袋,伸手把我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我才不要你来救。”我已经连说话都无精打采了。
  “你要我弃搭档不顾吗!”他抱紧了我,开始奔跑,“有力气剩着的话,就紧紧抓着我别掉下去。”
  我不说话了,从见到他,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一直那么温柔地笑着的他,第一次板起了脸,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着话。因为要救我吗,因为想救我吗,因为我自傲地要糟蹋生命吗,因为他在乎我吗……
  我伸出了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其实很想他来,其实很想能这样有依靠,其实孤军奋战真的很累……
  我使劲地抓着他,他开始加速了。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也不要他死,所以神也好魔也好,谁来保佑我们,谁来保佑他!
  我在他怀里感到上下一颠一颠的,心跳得好快,紧贴着的他的胸口里,心也跳得好快,是为了我吗?
  ……不,是为了“我们”。
  终于冲出了大楼,没多久身后的楼爆炸了。我感到自己在地上翻滚着,但是依旧被一双手臂牢牢抱着。好不容易停下了,我已经头晕目眩地无法忍受,他背起了我,我趴在他背上,阵阵倦意袭来。
  *************
  ……温暖,真的很温暖,就想太阳一样,又像月亮那么柔和,这就是紫的颜色的吗,沁入心脾的温柔,明明是个杀人的人,却如此……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上盖着严实的被子,窗外已经阳光明媚。睡了一觉,烧似乎已经退下了。我转了转头,发现他就倒在我的床边。一直在旁边守着我吗,还是……
  我坐起身看看他,他两腮微红,气息也有些不平稳,我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热度,是被我传染了吧。
  我起身穿上衣服,把他扶到床上,他竟一直睡着,简直睡得像头死猪一般——不过我那时也应该一样吧。
  肚子咕咕叫了,我下到厨房,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又不放心地立刻回到了卧室。他依旧睡着,平躺在我的床上,盖着我的被子。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他。他左手背上,那道伤痕刚刚开始愈合,身上大概还有抱着我在地上翻滚时留下的瘀青吧,我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触到伤口,心中一阵心疼。
  ……你也是个傻瓜呢,离一个感冒的人那么近,当然会被传染。……为什么这么照顾我?为什么总是关心我,却不在乎自己?前天也是,昨天也是,为什么要为了我做那么多危险的事?你过去也是这样的吗,这么温柔地对每一个人的吗?还是只是因为是我,你才……
  “……我好像没有叫过你的名字吧,紫。”
  他没有醒来,我知道他不会这样醒来,也不要他现在醒来,被他听到这话多没面子。不过,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小时候先生送给过我一盆花,小小的,紫色的,很温和舒心的颜色,很温馨惬意的感觉,就像你……
  你的笑很美,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起,你的笑就烙在我心里了,足足比我的容貌要美上百倍千倍,你知道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这个人是不同的,我心里已经十分明白,他对于我是不同的。我对他,大概……
  我像着了魔一样慢慢俯下身,感觉到他的鼻息,然后,贴上了他的唇。有些发热,但是很柔软,很甜,像蜜糖一样。这,就是吻的滋味吗……
  我抬起身,抚着唇,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对,他就像一罐蜜糖,而我,已经陷了进去。
  “这是我的初吻哦,紫,你得了我的初吻,所以……” 对着面前沉睡的人我微微邪笑起来,所以,紫,你是我的,我要定你了。
  下午,他终于醒来了,我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他。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他坐起身,“你的烧退了吗?”
  “有空关心别人之前,先关心关心自己!”果然,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我拿起桌上的碗,塞给他,“我又没本事把你弄到上铺去。”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东西,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粥阿,”我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往饭里倒了点水,煮了一下,然后觉得光这样没营养,又打了个蛋进去,拌了点肉松,倒了点牛奶……”我感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总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他顿悟般地点点头,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塞到嘴里,表情一僵,“……红,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
  “病人别挑三拣四的,快吃,吃完吃药。”我站起来说道,第一,这东西没毒,第二,不会加重感冒,第三,有营养,第四,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房给别人做饭,所以哪里还这么啰嗦!我拿起桌上的水和药,低着头放到床头,声音突然轻了下去,“……是我把感冒传给你的,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我用余光瞄着他,看到他送到嘴里的勺子愣了半天才拿出来,正要不满,突然他笑了,“没什么好谢的,我们是搭档。”
  我监督着他把粥和药都吃了,收好碗,想起趁着他睡的时候做的事,我突然觉得有必要弄清些问题。我坐到床边,盯着他问道。
  “紫,你有没有过女朋友?”
  他一愣,“别开玩笑,我才15岁。”
  “有没有吻过别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开始疑惑了,“当然没有过。”
  没有过,那么那个果然是他的初吻了。我满意地在心里头笑着,嘴上仍然要确认清楚。
  “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将来也不会骗我?什么都不会瞒我?”我有些开始得寸进尺了。
  但是他还是笑了,如同我的预料一样,“我们是搭档嘛,自然不会骗你瞒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发誓。”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好,你发誓。”
  他当真发誓了,从我的枕头下摸出我的刃,划破了拇指。
  “以此血为证,我向你发誓,我决不会欺骗你,隐瞒你,我对你不存在秘密。”
  古老的立誓方式,而我该做什么,我也很明白。拿过那枚刃,我划破了自己的拇指。
  “我也向你发誓,你有权知道我的一切,我们是搭档、伙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拇指贴在一起,两个手掌紧紧握在了一起,我笑了,由自内心地笑了,第一次笑得那么开怀,忘记了一切,仿佛此时此刻全宇宙只有我和他,交换着誓言,交换着心。
  “紫,你做我的家庭教师吧,我跟翔说了,除了你我都不要。”
  “啊?哦,好。”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么就这样定了,紫,如果你能起床了的话,就给我做点吃的,吃了两顿白粥我快闷死了。”
  “好吧好吧,不过让我再睡会儿,等太阳落山了叫我吧。”
  “嗯,好。”我开心地笑着,端着空碗下楼了。
  那一日,我偷走了紫了初吻。
  那一日,我拥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那一日,莲火诞生了。
  

正文 21
  “兰先生,韩先生的电话。”
  “嗯,给我接到房间来吧。”
  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把滑轮椅向后移了些,伸手把背后桌上的电话接了起来。
  “迹悦,怎么样了?”
  “还行,今天大概能弄完了。”
  “是吗,那太好了,才11天,看来那个赌我赢了。”
  “恭喜你。”
  “虽然很高兴听到你口中说出这三个字,但好像没有什么诚意?不过还是托你的福,迹悦,我还是要谢谢你。”
  是么,我自嘲着勾了勾嘴角。赌,什么赌?哦,我想起来了,有人对我这个从不露脸的技术总监不满,再加上不知哪儿传出的谣言,说我用身体换了这样的职位,于是他与那个人打了个赌,赌我能不能在两周内完成由那个人带头做了一个月还没有成果的项目。现在的结果就是这样,明天那个人就会依约辞职了。
  “对了,今晚有应酬要晚些回来,你一个人先吃饭吧。……迹悦,你在听吗?迹悦?……紫!”
  我猛地回神,“我在听,我知道了,你也别弄得太晚。”几乎条件反射地说出这些话,我的脑海里已全是紫的名字和这个名字带来的洪水般庞大的记忆,“……别再用那个名字叫我。”
  电话那边轻笑了一下,“那么晚上回来再见,迹悦。”
  挂上电话,我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紫,凌紫……
  紫,你又长高了。
  紫,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紫,做烤鳗鱼吧。
  紫,我们换一张大床吧。
  紫,我也爱你……
  不,不要,不想回想起那些。我抱着头,趴在桌上,我已经不是紫了,我叫兰迹悦,硕业电子部分的技术总监。是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切断了与过去的联系,改名换姓跟着韩悦炀来到了这里——硕业新总部所在地的香港。
  我站起来,走到墙角的一个玻璃柜前,里面摆着那只蓝色蝴蝶的标本。这是韩悦炀特地让人从日本的别墅带过来的,只因为我在那里看了它几眼。兰迹悦,这个姓就是从这只蝴蝶而来,而迹悦是我进入幻火之前在孤儿院时的名字,我都快忘了,韩悦炀却连这个都一清二楚。
  我走到二楼的卧室,换了套衣服。这幢洋房是韩悦炀的私人住处,一楼是客厅,二楼有卧室、起居室和书房,整个三楼都是我的,这里有一个十分宽敞的工作室和一个小书房。
  下了楼,我到玄关换了鞋,一个佣人和两个保镖立刻靠了上来。
  “我出去走走,晚饭前回来。”我对着佣人说道,“韩总今晚不回来吃。”
  “是,我知道了。”那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像三、四十年代有钱人家的佣人一般,点着头。
  我推开房门,两个保镖无言地跟了出来,我也懒得阻止他们,径自向着闹市区走去。
  花花绿绿的橱窗,这里是被称为购物天堂的香港。我心不在焉地在繁华的路上走着,身后两个保镖在十多米的地方跟着,谨慎地注意着四周。情况完全反过来了呢,我笑了笑,不久前还是杀手的我现在竟要保镖护着。我轻轻压了压口袋,伴随了我七、八年的枪依旧习惯性地带着,但它早已变成自卫的工具。除了韩悦炀,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莲火,就连现在跟着我的保镖也只知道我是硕业中一个秘密的重要成员,这是我与他的约定。在这里,我找不到开枪的理由,所以干脆扮演一个文弱的脑力工作者。不管那些保镖的目的是要保护我还是监视我,我都不会在意了。
  橱窗的玻璃上喷着白色的喷雪,门口挂着金色的铃铛,还有一棵棵小松树。原来已经快圣诞了,来香港经已经那么久了。
  跟了韩悦炀以后,很快我便来到了这里,我之前丝毫不知道韩悦炀的势力范围原来在这里。不过这也好,这样我不会被别人找到,不会被“他”找到。
  觉也一起被秘密送到这里接受了治疗。他伤得很重,治疗期间我去看过他两次,但也只是隔着玻璃远远看了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我根本没脸去见他。前一阵子觉终于出院了,韩悦炀派人把他送回了幻火,而对于我,我只觉得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眷恋过去的权利。
  我站在一家装饰品的小店外,望着里面一片鲜艳的圣诞花。“他”曾经很喜欢这种花,“他”说圣诞花与我们很像,很像……
  (那么红艳漂亮的其实不是花哦,真正的花在中心,就像我们呢,紫。)
  不想回忆的,却无时不刻地想起往事,想起他。
  你还好吗,红……
  我走进商店,掏钱买下了一盆圣诞花,却没有带走,只是摘下了两片通红的苞片,揣在口袋里,在店员奇怪的眼神和“欢迎再来”的声音中又回到了街上。
  快要落山的太阳已经没什么热度,我也走腻了,转身原路返回。回到韩悦炀的房子,我坐回到工作室的电脑前,开始继续刚才的项目。韩悦炀又何必与人打那种赌,想把这个项目交给我的话就明说,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即使我没能在两周内完成,他也不见得会让我离开硕业,我亲眼目睹着这几个月硕业的股票涨得飞快,电子领域的市场份额和影响力不断提高,握在手里的摇钱树他怎么可能舍弃?到时候对外用一套,变着法子给我换一个头衔,实际做的还是同一份工作;或者干脆封了那人的嘴,当作什么赌约也没有过。这种事,对他这种人物是家常便饭,所以何必呢。我也不会去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猜测我的身份,反正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从我离开踏上开往千叶的列车开始。
  我停下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那两片苞片,粘在了屏幕的右上角。红艳艳的,有些丝绒的质感,很漂亮,但是……那终究不是花。
  现在的我,已经只剩下这个虚壳,离开了幻火,不再是莲火,我的“花”已经找不回来了,没有了你在身边,我已经无法成为完整的紫了,红……
  *******************
  吃完饭,我继续做着项目,下午散心花去了些时候,只得在晚上补回来。工作室里拉着窗帘,我也不知道到底夜多深了,只是敲打着键盘。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还没睡?”
  不用听声音也知道,会到工作室来的只有他。“还有一点就好了。”我回答着。
  “叫我别太晚,自己倒一点也不会注意?”韩悦炀走到我身边,在电脑桌上放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另一只手把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
  “我没打算熬夜,而且我每天都在锻炼,身体没那么差。”我敷衍着。我只是不想睡,我知道一睡,一定又会被梦境缠绕,过去的一幕幕栩栩如生地在梦中重现,我会梦到红,梦到他在日本的那幢房子里翻天覆地找我,疯狂地呼喊着我,然后绝望地,从那双黑耀石也无法比拟的眼睛里,水晶的液体滑落。如刀绞般的心痛瞬间使我从梦中惊醒,接着辗转难眠直到天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了,而今晚一定又会如此,我知道。
  “既然不打算熬夜就早点休息,今天也不是两周的最后期限。”
  “嗯。”
  韩悦炀站到我背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手搭在我肩上,“……也是,快圣诞节了。”我稍稍一愣,看到他的手从旁边伸出摸了摸那两片红色,轻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早点休息吧,病倒了就麻烦了。”
  第二天,我做完了整个项目,被韩悦炀叫出去一起吃午饭。随后,当我再次回到屋子的时候,整栋楼内已经一片红绿的圣诞气氛。
  
  

正文 22
  墙上挂着常青藤和松果的圣诞花环,楼梯的扶手上装饰着镶着金边的红色绸带,还有各式各样的装饰品,最显眼的是客厅里那棵一人多高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小饰品,底下还堆着精心包装过的盒子。
  我稍稍吃了一惊,一言不发地上楼到自己的卧室前,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却更令我瞠目。
  一片鲜红,墙角边,窗台上,还有连着房间的小阳台上,放满了圣诞花。一盆挨着一盆,深绿映着深红。
  我僵在房间门口,只听见韩悦炀在身后轻笑着,“还喜欢吗?”他走进房间,抚摸着桌上的一盆圣诞花,“放心走进来吧,这些都是假的,圣诞花有毒这点我还知道。”
  我走近一看,虽然惟妙惟肖,但果真都是人造的。
  “那么漂亮的花,竟然全株都有毒,不能放真的在室内观赏太遗憾了。不过人类里倒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外表不俗实际却是……。”
  韩悦炀转头看着我,我径自地走到衣橱前挂起外套。“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们都相处了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与我针锋相对?”韩悦炀的语气里听不出不悦,反而有一种饶有兴致的味道。
  “我怎么敢?”我轻挑嘴角,穿上居家服,准备出房间,却被他抓住了手臂。
  “大后天圣诞夜,我请你吃圣诞大餐。”
  请我?我在这里住的是他的房子,用的是他给的钱,原来这样还有请客和不请客的区别。“圣诞夜不是有公司派对吗,总裁难道能不出席?”
  韩悦炀依旧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觉得,你比较重要。”
  “哦?我怎么不知道香港名列前茅的集团原来只有这么点价值?”
  “那是因为你不懂你自己的价值。”韩悦炀的耐性倒是很好,走近了几步,站在我身后。
  “我只不过会设计电路写写程序而已,硕业的业绩提升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价值,我已经不止一两次听过这句话了,但我究竟有什么价值值得韩悦炀如此重视,把我弄到手,还处处依着我的喜好。
  “你还有很大的潜力没有挖掘出来。”韩悦炀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只不过现在时机还未到。”
  我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想挣脱离开,突然感到一股力把我向后拉,接着便跌到了他的怀里。他放开了我的手腕,搂着我的肩,我试图挣扎,但想起他的身手,很快便放弃了。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怎么不动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向来没有做无为反抗的习惯?”我嘲讽着他,更嘲讽着自己。
  “真乖。”韩悦炀邪笑着,“那么说定了,大后天晚上我直接在酒店等你。反正我们连‘那种’谣言也有了,为了你不去派对又算得了什么——不如,我们把那个谣言变成事实怎样?”
  我心里一怔,“韩悦炀!”
  “呵呵,逗你玩的。”他终于放开了我,“你似乎只有生气的时候才肯叫我的名字。”
  又被他玩弄了一次!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上了三楼,锁着眉咬着唇。如果说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人类自身,那么韩悦炀无疑就是我的天敌,我无论做什么,最终总还是合了他的意。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也没什么事,硕业里很多人忙着筹办派对,圣诞节一来临就等于一年结束了,各部门赶着做年末汇报总结,不过这种事通常都由部门经理来操心,我这个技术总监没什么活可干。把年末截止的几个开发项目的报告审阅了一遍,剩下的时间几乎都闲在屋子里摆弄着一些新产品。韩悦炀这些天的应酬也特别多,帮内帮外的,饭局一个接着一个。圣诞节吗,过去的圣诞节总是和红在一起,他会嚷着要吃火鸡,然后翔年年都会来蹭一脚……
  我不知不觉又沉浸在了回忆之中,手指轻微点击,打开一个文件,开始输入。那是我的日记,来香港后我唯一的倾吐对象,时不时写下几段,现在却已有一百多页长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佣人隔着门喊着我,“兰先生,车马上就要到了,您该换衣服了。”
  “知道了。”
  我关了文件,切断电源,下楼找了套比较正式的西服。换好衣服,车已经停在门口了,我认得那是韩悦炀专用的劳斯莱斯,看来他真把我当成什么贵宾级人物对待了。
  车行驶到了一家高级酒店前,酒店服务生一看车牌,连忙哈着腰把我迎了进去。最顶层的餐厅里,韩悦炀在包房里等着我。容得下两桌人的包房里,就只放了一张双人桌,只有我们两人对坐着。
  “菜我已经点好了,我想你不会挑食。”韩悦炀举起酒杯,“圣诞快乐,我原先想把整个餐厅包下来的,可是怕惊动了媒体,那些狗仔队的有时真不好对付。”
  我看了看面前摆着的红酒,却选择了不要钱的茶水,示意地举了举杯,“圣诞快乐。”
  “迹悦,偶尔也尝试一下别的饮料。”韩悦炀盯着我手中小小的茶杯。
  我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牛奶和果汁我也喝,我只是不喜欢酒精和咖啡因而已。”
  韩悦炀看着我,嘴角漏出一丝无奈的笑,按了桌上的按钮唤来服务小姐。“麻烦要一杯鲜榨雪梨汁——今天你至少要陪我用高脚杯。”
  半透明的果汁被送了上来,小小一口,冰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我转头看着窗外,落地的玻璃窗外便是点缀着璀璨灯光的香港夜景,俯瞰下去真好似黑丝绒上的钻石一般。
  “你最近不常笑了。”韩悦炀的一句话将我的目光重新会聚到他身上,“来香港之后就不怎么见到你那种浅浅的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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